八点。
我说要自己开车,她不放心,又说我太累了,宋家也不是没有钱,在路上随便叫个车就好。
我倒是纳闷了……
大小姐,怎么会这样体贴人了?
最后。
我们乘着出租车,最终到了一个公墓。
我还有些不解,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晚上,黑乎乎的。
晚上来墓地对于女孩子来说也够吓人吧?虽然我不怕。更不知道她为什么到这儿。
冒着雨,很快它就停了。
两人定在了一个地方。
『你知道这是哪吗?』
『……不知道。』我摇头道。
大小姐的心情有些压抑,沉默许久:『这是我妈妈的……墓地。』
『你妈妈?』
『我的妈妈,很小就离开了我……』
她的眼眶里泛着泪水,蹲在地上。
『二营长……我……我今天这样……妈妈到底会不会骂我……我……我都……』
她掩面不语。
我仰天自责着。
想了很久很久。
『大小姐,没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她不会骂你的。』
『可是我……』
『我求你了,不要这样想,我从不求人,但是,今天,我相信她老人家是不会责备你的。这件事情……明明就不是你的责任。』
『唉。』最终,我叹了口气。
我们肃穆的走到一个黑色的墓碑前,她将路上买好的花放在墓前。便站在雨中默不作声。
『……大小姐?』
『我没事了。』她摇头道。
『你的妈妈现在应该也走了很久了吧?你为什么还这么不开心?我说这些你可能有些不高兴,但我是这样想的,我一醒来,就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父母,所以,我基本上等于是个孤儿……有时候,我会不舒服,因为我没有父母了。可是……我从来不会因为他们在不在而产生质疑自己的念头。人生只剩下归途了么?那么,就坦然的归去吧。』
『其实……我现在也不记得我妈妈长什么样了,我出生才不到一年,我妈妈就因为病痛离开了我和爹地。』她低声道。
『大小姐,不用伤心。你的妈妈是回归了自然,人死了之后,最终会归于大地。化为滋养花草树木的甘露,你的妈妈没有死,这里的一草一木就是你妈妈。她的一部分化为了这些花草。人是不会死的,你的妈妈无论在过去还是将来都依然活着。至少她的名字出现在你的心里,出现在时间里了。』
『……是吗?』
『而且,你不是还有很多朋友么?』
我说这些的时候,曾经死在小岛上的,个身影之中的一份子……他们的身影,正在不停从我眼前浮现,他们的身影挥之不去。
他们是我的朋友么?如果是,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们呢?
『我只是有时候真的好不开心呢,人家都有妈妈,而我的妈妈早就走了,爹地又不常来学校。』
『这不一样,大小姐,他们的命,比不上你。以后一定会有人比妈妈对你还好的……还有……你真该相信我……不是有人比你还命苦么?』
『嗯。』她好像发现眼前真就站着那么一个,连父母都没有,不记得他们的可怜人。要说命苦,自己大概比不过他了……
大小姐点了点头,看上去稍显开朗了一些。
她望着雨水和墓碑道:『其实我一开始觉得你这个人挺坏的。不过现在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回事,杀(sha)手组织里面……没准其实还是有好人的,所以我才会带你来看我的妈妈。』
『…………黑里也有白吧?』
我为大小姐都说我是个好人而些许郁闷。
什么?
你不想做好人?
实话实说,我不想。
好人常常被别人掌握命运,我做不到让别人随便改变我的未来。
陪着她在雨里站了十来分钟,她算是心情好了。最终,开始哼着小曲就走了。
我望着那个没有照片的墓碑,到头来只能求求她老人家保佑保佑我了。
您要是泉下有知,给大小姐托个梦,叫她少骂我,别动不动发脾气,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双手合十,拜祭了一下大小姐的母亲,便也追着大小姐跑出了公墓。
『陪本小姐去逛街。』
她似乎心情不错,玩心也就上来了。要我推荐给她一些好玩的地方,还特别强调必须是她没有去过的。
我建议她去商场,不料她就火气来了:『什么?又是商场?上次去了都没开门!还有!!!你跟易大力那个老家伙总是不分高下,都是说这些毫无新意的话!商场有什么好逛的?本小姐要买多少东西就能买多少东西,太没意思了。』
好吧,到底是有钱人,价值观就是不一样。
我们去商场是买些平时买不到的东西享受一下,人家倒好,我想买全部都能买,有意思吗?
『……更窝得挥兵遮?(那我们去哪啊?)』
『我不管!反正你想不到好主意我就扣你工资!』
她抱着手臂愤愤的道,甚至还掏出小本本威胁起来。
我挠着头,想抽根烟,但看她站在这又不好意思,我再想想,不如就先使用缓兵之计好了。
『我们不如先去吃饭?』
『吃饭,好啊!』
她一插腰,虽说肚子因为没吃饭,倒也开始咕咕叫了。
大小姐脸色微微一红,悲愤交加。
『你要是不能让本小姐满意,那接下来你会后悔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拖时间。』
我开始冷汗直流,这大小姐的直觉还真是恐怖。
糊弄她显然不现实,但这事算什么啊?一个保护雇主的保镖,到头来反而带着雇主到处去浪?
思来想去,最后我突然灵光一现,我想到了。
我悟了!
大小姐的人生和我们不一样。
所以。
不如干脆就带大小姐去一些她从来没有去过的或者看过的地方走走。
最后。
我还是带她去一家立着大棚的摊位去吃麻辣烫。
不是沐夕月一家,其实我早先曾想过去她们那儿,可是路过的时候,她们没出摊。
现在想想,其实两女孩见了面,没准也会尴尬。那样的话我的想法就会适得其反。
这时候……
她大概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左顾右盼。一下又指着远处问长问短。
而她的到来让整个摊位霎时间热闹,许多大老爷们热血沸腾。都偷偷的看着大小姐,然后装作正在喝酒或者看手机。
『这是什么?这不是生的吗?』她望着那些摊在大锅旁边的食材满脑袋的问号。
『烫一下就能吃了,你要加辣椒也可以。要吃什么就自己选。』
我随手捡起几根肉菜签子丢给老板,她看了更加好奇,问道:『这样能吃吗?是不是有些不卫生?那么多人的菜都放在这里面一起烫吗?』
『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嘛。不卫生又不代表吃了就百分之百会拉肚子或者生病吧,烫一下基本上就可以消毒了,别在意这些。偶尔吃一次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好吧,听你的。』
她点点头,倒也将就着吃,没有耍什么大小姐脾气,自己挑了很多吃的,她还把菜放在鼻子面前闻一闻,道:『没什么问题。』
『…………what?』
『好了,我选好了。』她捡了一块面,许多肉菜。我们挑了一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坐着。
坐下来以后,她也知道很多人在偷看她。求助的望向我。
『怎么?』
『你……你就没注意到么!?』
『哈哈,眼睛长在人家身上,不给看了么?』
我摇摇头,若无其事的拿了瓶啤酒喝着。
大小姐想了想,倒也是那么回事。
堂堂青龙,世界最强神话就坐在自己对面。
谁吃饱了撑的要自寻死路啊?就算真有,还不知天高地厚的敢来骚扰自己。难道二营长摆平不了对方了么?
她看到我的镇定便安心了,低头看着手机。
麻辣烫端过来以后,她还仔仔细细的把那个红色大碗转了几圈,夹起一片土豆闻了一下。
为什么要闻?我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她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一番,点头说还挺好吃。
她掏出爱疯给这碗麻辣烫拍了张照片。没一会,我便看见她不停的敲字,应该是在发说说或者动态。
今天出来逛街,找到了一种很不错的美食。虽然有些不卫生,可是真的很好吃。卖相也不错,飘香四溢,而且应该很便宜吧?
大小姐附上了一张照片,没一会就收到了一条评论,是唐糖写的。
唐糖:『哇,表姐,你现在和二大哥出去逛街了吗?呜呜,这东西看着真的很好吃,能给我带一点吗?』
唐糖还附上一个看起来很可怜的表情,大小姐轻轻一笑,却是当场拒绝。
『不行,吃了会拉肚子的。』
那时唐糖看到这篇评论,顿时欲哭无泪。
早知道,就不做晚饭了嘛!那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二大哥和表姐出去蹭吃蹭喝了呢!
『挺辣的,但是又好过瘾。还有点麻。』
大小姐拿起桌上的醋,加了一些进去。便开始大快朵颐,完全没有一点淑女的形象。
『唔……唔……真是耗痴(好吃)!五虾刺(我下次)还要来。』她嘴里包着面和菜,口齿不清的说道,然后一下吞了进去。
『……那好,回头我再带你来,还有唐糖他们。』
『你说话算话?你真有这么大方?』她有些诧异。
『这有什么?十几法布的麻辣烫我还请不起?』
『十几法布,这么便宜?』
大小姐几乎不敢相信我说的话。
『怎么,你以为要多少钱?这又不是几百一只的龙虾鲍鱼,麻辣烫是什么啊?一法布一串的东西啊。你真想吃,我五十管你们三个人涨肚子。』
『呃……那一会我给钱吧。』
她脸红的低下头去,我笑了笑道:『大小姐,不用你给,我带你出来,当然是我付钱。』
『可是十几法布我还拖欠着,会不会让人觉得我有些小气啊?』
我没想到,她能说出这话。
要是过去,没准她就啊哈一笑。开始了自己的无情剥削模式。
此刻,我倒是摇摇头。
『你忘了,我说过的啊。员工请老板吃饭,这不是很正常的么?这又有什么问题啊?』
我说完这话,大小姐的表情却有些黯然。
她低下头去,自顾自的低声道:『原来我只是你的老板吗……』
『…………』
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回答她。
为什么不宣布你和她就是朋友?
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
我一想到将来的事情,只会心如刀绞。
我有什么资格,做她的朋友呢?
我更不希望,她的朋友战死在宇宙孤独的虚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