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个很微妙的东西，会迷惑人的本心，让人失去理智的判断。在属于过往的漩涡里起伏、挣扎，有多少人能逃出被吞噬的命运？渐渐沉没，放弃抵抗时，在睁开眼或许又会看到另一种通透与澄澈。
顾雪晴的爱屈从给了沈清漪的恨，当爱恨交织在同一个人身上，当那个人被所谓胜利的果实所击垮，她得到的是无爱亦无恨。
“不是恨我吗？我死了，才能消你心头之恨。”
“恨你的不是我，而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是吗？”顾雪晴后悔了，“是我只想着沈清漪的故事，却忘了百年前的纠葛她没有看到真正的结局，我所了解的发展随着她的死戛然而止，以至于我忽略了在她死后故事并没有结束。”
她所知所感皆是片面，从未经历过他们完整的人生，又有几分资格能够去评判对错，更不用说让这一刻的人为上辈子的事付出代价。
“就算要弥补、要偿命，该找的人也应该是路霆绅，不是你梁禹辰……”
“路霆绅已经偿命了。”
声音从顾雪晴的身后传来，她和梁禹辰同时看向病房门口，一眼就看到了两个人。
话是钟皓栩回答的，与他同行是顾学而。
梁禹辰没想到他们会出现：“你们？”
顾雪晴却觉得时间刚刚好：“是我叫他们过来的。我想趁今天把话说清楚，再互相瞒下去没意思也没意义。”
她没有让司凯一起，那个不被过往困住也没被当下牵连的人还是更适合活在他们四个人的僵局之外，他记不记得也没人会在意。至于顾学而，他们之间的秘密在梁禹辰和钟皓栩那里早已不是秘密。
“以前他们四个没机会坐在一起，现在我们可以。”
“姐，你……”
“我已经能明白你之前那些话的含义了。”顾雪晴找了椅子坐在了病床尾，左边右边正对面刚好是纠缠不清的三个人，“你们不用再避开我‘对暗号’，我和你们一样都有着前世完整的记忆。”
“雪晴，你瞒得真好。”钟皓栩的反应很微妙，他觉得意外又没有那么意外，“在记得那么多之后还能给我好脸色看，我真是受宠若惊。可转念一想，阿琛和清漪应该算是和解了吧？他们两清了，咱们就好好的。”
比起梁禹辰模糊的边界，钟皓栩对待前世的人更像一个看客。
“你说呢？”
“他们是盟友诶，阿琛答应清漪的都做到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来不及好好做夫妻。”
“那就是说，阿琛没有杀路霆绅？”
“没有。清漪用命护住姓路的，阿琛又如何再下得去第二次手？”钟皓栩看向梁禹辰，“还是你亲口告诉她更合适。”
梁禹辰沉默片刻，才开口说到：“名利、权势都已失去，唯一真正在意他的人也死在了他面前，他自以为能赢得天下，最后却一败涂地，一无所有。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分明是一句话能概括的过程，愣是被梁禹辰描述得那么委婉，还始终不提重点。钟皓栩听得着急，忍不住抢了话：“路霆绅自认欠清漪太多，所以就在她坟前自尽了。”
“原来如此。”
顾雪晴明白了钟皓栩进门时那句话的含义，的确，路霆绅最后的选择给他和沈清漪的爱恨画上了句号，从那时起，就该是结局。
“你上辈子欠她那么厚重的情，所以这辈子索性就用你逃都逃不掉的亲情来弥补，倒也说得过去。”
钟皓栩这话一半是感慨，一半算是调侃，梁禹辰听了只有苦笑。
但是顾学而却盯上了钟皓栩，质问道：“那你呢？你上辈子怎么对她的难不成就那么算了？”
他不提还好，提了钟皓栩难免就会想起顾雪晴背后的烫伤，火气顿时上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欧阳琛和沈清漪是世敌，生来就注定要相杀，何况最后他们放下了恩怨。可你呢，你和雪晴是什么关系，你做的事可比阿琛更过分。”
“你！”顾学而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顾雪晴轻咳两声，这种场合下她不想提到太多和顾学而的牵扯。说得多了，她怕刺激梁禹辰，更怕钟皓栩会忍不住揍顾学而一顿。
“叫你们来不是来吵架的，是想给上辈子做个了断。”
“其实，你们想过自己喜欢的到底是我还是那个在你们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沈清漪？”
“皓栩，你的一见钟情是因为我还是因为她？如果没有前世的渊源，你真的会对一个平凡的女孩投入那么多的关注？”
“禹辰，你的若即若离不也是因为一直无法摆脱那时的阴影？不然我们之间，早就是另一种走向了。”
“至于学而，你的疯是来自双倍的压抑，我能感受却永远不可能接受和原谅。”
“而我，也因为分不清我是我还是她去做了不该做的选择。”
“一段作古的往事，在历史中都不会留下痕迹，却在不经意间打乱了现实生活的节奏。我们不需要用那二三十年去了解兴替的过程，只需要用那时的得失来警惕当下不留遗憾。”
“社会在进步，经济在发展，二十一世纪不可能再重演军阀混战，死了的人也不可能借尸还魂，活在当下吧，不要再提不该再出现的名字了……”
顾雪晴渐渐陷入了沉思，病房里也慢慢陷入了寂静，每个人都在想着什么，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打算。
如果他们只是他们，故事的脉络会被重写。
校园初识，梁禹辰坦然接受顾雪晴的情意，开始一段纯粹简单的校园爱情。他们会有矛盾、会有争吵，也会有属于彼此的浪漫，毕业季，也许会分手各自安好，也许会定下一个方向共同努力，也许顾雪晴不会为了寻他去到盛煌，永远都不会和梁盛煌产生交集。又或许当木已成舟、米已成炊的时候，他们的关系还是会被揭穿，痛苦的人将不止他们，而他们终将带着遗憾，分道扬镳，永不相见。
她或许会换个学校读研，没准还会选择出国深造，那样就不会有毕业典礼上和钟皓栩的遇见，也就更不会有之后承受顾学而的疯癫。
说不定没有了双重执念加持的顾学而，会收起痴恋，藏住那份令人难以承受的感情。
然而，想了那么多“可能”，猜了那么多“或许”、“也许”，都无法让现实倒带，真的重写四个人之间的故事。
除了放下过往，忘却恩怨，能做的不过只有向前而已。
世间最残忍的真相，就是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