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轮明月给人间镀上一层银辉。银湖城巍峨的城墙耸立在不远处,给人一种压迫感。
雨早就停了,地上处处泥泞不堪。我能听到士兵们骂娘的声音,还有伤兵痛苦的呻吟声。
不知不觉间,朝廷大军围攻银湖城已经有半年之久了。
这天是上巳节,天气乍暖还寒。时光流逝匆匆,自从汤公公传旨嘉奖我们至今,已经十个月了。在这十个月里,前四个月,官军的进展还是相当不错的。我们消灭和收编了一股又一股的叛军,连山南最强悍的叛军梁有琛部也遭遇了失败的命运。梁部主力被击溃,梁有琛只剩下几十人的残兵,狼狈不堪逃入了云阳省的密林中。虽然梁有琛捡了一条命,但短期内想东山再起估计是不可能了。
卞蛟因此指挥主力向东,期望能平定山南最后一支强大的叛军----程世章部。只要平定了程世章,卞蛟平息山南民变的任务就算是彻底完成了。
但是,这最后一支叛军却是根久啃不下的硬骨头。
我们围攻的这座银湖城位于白湖北岸,扼守咽喉要地,控制水陆交通枢纽。这是程世章的大本营平山城的西部门户。只要攻下银湖城,向东三百里就是平山城,而且一路无险可守。程世章也意识到这座城的重要性,于是委任了他的亲弟弟程世印担任总指挥。这位程世印是个人才,从程世章举起反旗的那一刻起就帮助哥哥谋划参赞,这次守城已经坚持了半年,显然没有辜负哥哥的期望。
朝廷已经下了密旨给卞蛟,说北方再有军情,让他限期平定南部叛乱,然后率师驰援北部边境。故而卞蛟不得不加紧攻城,不像以前指挥作战时候那样从容了。
我们第四标已经连续攻了两天城,伤亡惨重。听着士兵们的骂声和伤兵们的呻吟声,我的心里尤为烦躁。
唉,这一直保护我的冯燕子现在在哪儿呢?如果她在身边,我可以请他去城里刺死程世印。敌军死了主帅,应该这城池就比较好攻打了吧?我想。
冯燕子一直在暗处保护我。但好长时间没有现身了。我不知道她是去了别的地方还是遭遇到了什么不测。
“李哥,吃饭吧。”荣玉的声音。
“好!”我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答应。
荣玉将手中的饭团递给我。我接住,打开包装,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口。
“李哥,这仗不能再打下去了!”荣玉在我身边蹲下来,“兄弟们都说,咱们上了官府的当了......”
“你声音轻点儿!”我连忙提醒他,“小心被人听到,传到卞将军耳朵里。你这属于惑乱军心,按律当斩的!”
荣玉很年轻,很能打,很讲义气,也很聪明。在范立夫中箭身亡的时候,他敏锐地感觉到了范立夫死前的想法,是希望拿自己的命换取范军兄弟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但荣玉最大的问题是社会经验不足,没有城府,总是把自己看出来的东西说出来。要知道,有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能说出来的。
我告诫过他多次,要改正这个缺点。他也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尝试去改,但俗话说“江山好改本性难移”,又岂是一朝一夕改得了的?
现在,经我再次提醒,荣玉方才低声道:“李哥,兄弟们说了,卞将军拼了命地命令咱们攻城,就是要在这银湖城下消耗咱们第四标第五标和第六标!咱们不是他的嫡系军队,都是民军投诚过来的!官府这样做,就是要把咱们这三个标的兄弟和程世章的人一起消耗完,同归于尽!”
“别瞎说!”我咽下一口饭,“虽然我们以前是民军,但现在我们的官军身份都是得到了朝廷正式认可的,现在你吃的饭领的饷,就是朝廷从正式军费里面划拨出来的......”
“可我说的不是事实么?”荣玉有些不服,还有些心急,“卞将军最初带来的三个标,哪有像咱们这样没日没夜地拼死攻城?”
我承认荣玉说的是事实。
尤其是这几天,可能是朝廷给卞蛟的最后期限快要到了的原因,卞蛟简直像疯了一样命令我们三个民军改编的标持续发起进攻。
可是,就算卞蛟真的是想在银湖城下耗光我们,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反戈一击吗?我们四五六标的战斗力本来就远不如一二三标的职业军,这段时间攻城又都耗损甚巨。再说了,四五六标被官府收编的顺序有先后,彼此之间还打过仗,矛盾重重无法拧成一股绳。我们如果想反戈,只怕会面临五个标的官军的攻击,而不是三个。
当然,如果能与银湖城的程世印部达成和解,再联合起来,对官军倒是可以一战的。只是我们攻城了六个月,双方已经势同水火,就算我们真心想联合他们,他们只怕也会认为有诈!
“就算你说的是事实,卞将军真有消耗咱们的心思,咱们也只能认了!”我劝道,“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尽快打下银湖城!失去了银湖城,程世章可能就会投降。之后,朝廷还怎么消耗我们呢?我们就安全了。”
那一瞬间我想到了《水浒传》。宋江招安后,朝廷让梁山好汉去打大辽、平田虎、击王庆、征方腊,就是想一石二鸟顺带将梁山好汉也消耗掉,但最终,梁山好汉不也没有被消耗完么?
荣玉不说话了。他是聪明人,知道我们现在能选择的路并不多,甚至可以说只有我说的这一条路可走。
“明天接着打吧!我知道我们很苦,但守城的人也很苦!”我拍了拍荣玉的肩膀,“注意保护好自己,要活下来!”
又一个黑影匆匆向我走来。
这是我麾下一兵。他看了荣玉一眼,向我说道:“头儿,有人要见你!”
“谁?”我问。
士兵回答:“他说他叫马华。”
“马华?”这个名字让我心里一震。
我在这个世界上只认识一个叫马华的,就是我的岳父。难道这位马华真的是我在五穗原的岳父马华?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怎么愿意来人界以身犯险呢?
“是马华。”士兵并未注意到我神态的变化,接着说道,“他还说,只要告诉您这个名字,您就一定愿意去见他的!”
“他在哪里?我去会会这位马华。”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