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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泰被裕德传到奉天,听说老朋友格罗莫夫也在奉天,便赶到格罗莫夫住处,去见老朋友。格罗莫夫看见乌泰,有意识地提起乌泰王爷欠京债的话题。
他做出一脸关切的神态问乌泰:"王爷是草原上的主人,在草原上一言九鼎,日子过顺心吧。"
一下子激起乌泰王爷的心事,他愁眉苦脸地说:"欠的京债利滚利已经有几十万两白银了,我走到哪债主就跟到哪。本旗放荒招垦归了札萨克图蒙荒行局,分给我的地价银都扣了过去赊账,一两银子都拿不到。"
格罗莫夫见机会来了,假惺惺地对乌泰王爷说:"俄国银行的利息要比京城钱庄的利息轻,不如从俄国银行借款还京城钱庄的债,利息还可以少支出一些。俄国银行也不催你还债。"
乌泰想起了格罗莫夫曾经对他说过俄国可以帮助他解决资金困难,便向格罗莫夫提出:"我要向贵国银行借款,请您帮忙。"
格罗莫夫应允道:"王爷是俄国的朋友,理应全力协调,为王爷促成。"
第二天,格罗莫夫便领来俄国驻奉天武官廓米萨尔客和维钦士克,介绍给乌泰王爷认识。对乌泰说:"王爷可以和维钦士克先生商量借款。"
第三天,维客钦士克微笑说:"王爷暂时周转不开,俄国作为朋友有难必帮。待我回明阿列克谢耶夫总督后就办理。"乌泰王爷听了大喜。
维钦士克向俄国驻旅顺的远东总督阿列克谢耶夫汇报此事,阿列克谢耶夫阴骘地说:"乌泰是一匹没有驯服的野马,借他俄债就是给这匹野马带上口嚼,可以牵着他跟我们走。要趁乌泰借俄债的机会,拿到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和路矿处置权。让乌泰以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丶路矿处置权作抵押。"
维钦士克问:"可以马上办理吗?"
阿列克谢耶夫深不可测地摇头,说:"珠宝珍贵,是因为难以得到。容易得到的,不会有人珍惜。不要让乌泰觉得向俄国借款很容易,要拖上一年再对乌泰借款,等到乌泰被京债逼得焦头烂额,急不可耐的时候再借给他。看着他急,他才会更珍惜和俄关系,死心塌地亲俄。"
一九零三年,乌泰王爷晋京年班,住进了京城的公馆。乌泰王爷三更爬起,呵欠连天地上侍女给他穿衣服,坐上仆人牵过来的马车赶往颐和园。慈禧太后住在颐和园,要在颐和园上早朝。
乌泰王爷早朝后又赶回到公馆,他备好了礼物和银子,要去拜访几位皇族王爷和朝廷重臣,请这些皇族王爷和朝廷重臣在慈禧太后面前为他斡旋。
乌泰王爷赶回到公馆取礼物和银子。他刚进公馆大门,就看见会客厅里坐满了人,这些人无视王爷公馆的管家仆人,在里面喧嚷吵闹,恣意扰攘。
乌泰王爷生气地走进院子,五福晋正站在门口向外张望,看见乌泰王爷回来了,舒了一口气,对乌泰王爷说:"王爷可回来了,来了好几个钱庄的人,一大早就吵嚷着要见你,都挤在会客厅里不肯走。"
说话间屋里的人发现乌泰王爷回来了,都涌了出来。一位头戴瓜皮帽身穿绸缎长袍镶灰鼠皮边马褂的钱庄掌柜模样的人对乌泰王爷拱拱手,说:"王爷此次进京欠敝钱庄的债务能清了吧?敝钱庄本钱有限,王府借的钱十多年没还了,实在周转不开了。"
又一位接上说:"王爷是草原上的领主,广有土地黎民,富可敌国,岂能差我们这点小钱?这次进京就还了吧。"
这些人七嘴八舌,挟枪带棒,挖苦催逼。乌泰王爷被讨债逼得心烦意乱,高声说道:"本王爷正在向俄国银行贷款,款项一到,就还京债。诸位回去等待,本王爷绝不食言。"
说罢,扭头急匆匆向后院走去,躲进了五福晋房间。
债主们逐渐散去,乌泰王爷松了一口气。第二天一早,会客厅里又挤满了债主。以后债主们隔三差五就来闹腾一回。乌泰王爷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直至一年年班期满,乌泰王爷返旗。以为能躲开讨账的人。
乌泰王爷返旗途经奉天停了下来,径直去找维客钦士。乌泰王爷对维客钦士说:"京债催逼,债主盈门,京城钱庄的人就象一群嗡嗡叫的苍蝇,走到什么地方都追逐围着。真真烦死人了。上次您说回明阿列克谢耶夫总督就办理借款,想必阿列克谢耶夫总督已经应允了吧?"
维客钦士说:"阿列克谢耶夫总督已经应允,只是没说什么时候办理。"
乌泰王爷焦躁起来,说:"我直接拜访阿列克谢耶夫总督。"
乌泰留下其弟弟齐默特色楞在奉天等候消息,自己又同俄译员云敦前往旅顺去见俄国驻远东总督阿列克谢耶夫。俄国驻远东总督府驻在旅顺,乌泰赶到旅顺,来到了俄驻远东总督府。
乌泰王爷焦躁不安地接过阿列克谢耶夫递过来的一杯伏尔加一饮而进,急不可耐地对阿列克谢耶夫说:"京债催逼,日夜不得安生,盼望贵国尽快借款,以缓眼下燃眉之急。"
阿列克谢耶夫看着急得满地乱绕的乌泰王爷,阴冷地笑了。这正是阿列克谢耶夫希望的效果。阿列克谢耶夫嘲弄地看着乌泰,心里想:"晤,还差点火候。再加把火,乌泰就会伏首贴耳了。"
阿列克谢耶夫脸上挂出笑容,说道:"华俄道胜银行正在筹措款项,最迟不超过一年就能办理。"
乌泰王爷一听,急得面红耳赤,嚷叫:"等不及了,等不及了,请总督马上就借款。"
阿列克谢耶夫说:"王爷回本旗安心等待,容我再催一催,不日俄债就到位。"
乌泰急不可耐地说:"快催,快催。"
一九零四年,春,经驻旅顺的俄国远东总督阿列克谢耶夫批准,华俄道胜银行借给乌泰王爷二十万卢布。以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丶矿产丶牲畜做抵押。四年为限。
乌泰让他弟弟齐默特色楞在奉天等待,一直等到俄债到位,齐默特色楞取出带回札萨克图王旗。乌泰王爷收到俄债,缓了一口气。偿还了京债。他还没明白,二十万卢布借款就让他把札萨克图王旗的主权交给了俄国人。
阿列克谢耶夫得意地笑了,事情正如他设想像的进行着,乌泰这匹野马已经戴上嚼口,帝囯的手已经插进札萨克图王旗的主权。而清廷毫无察觉。
四年后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丶矿产丶牲畜抵押到期,乌泰还不上俄债,帝囯就可以收取抵押物,在强大的俄军已经事实占领札萨克图王旗的背景下,帝国就可以宣示主权。无能的清廷徒劳无益的抗议只是困兽的悲鸣。
阿列克谢耶夫不禁想起了他在西伯利亚打猎的往事。他纵马驰骋在西伯利亚雪原上猎取马鹿,并不是拼命撵逐马鹿,马鹿被撵得精疲力竭,自己也累的屁滚尿流。
阿列克谢耶夫会在森林间湖边撒上一些盐,引诱马鹿来舔。在马鹿沉醉于解除口中淡薄快感时,阿列克谢耶夫从容地给马鹿一枪,毫无防备的马鹿倒在雪地上艰难地喘气。
阿列克谢耶夫这时慢条斯理地下马,毫不费力地把猎刀插进马鹿身体,再一用力,一大块血淋淋的肉就和马鹿分离开来。放到火上炙烤,香气四溢。
阿列克谢耶夫伸脖咽下口水,多么丰盛的晚餐哪。呑并一块别人的土地,就象从尚在喘息的马鹿身上切下鲜美的鹿肉,放在火上炙烤,阿列克谢耶夫非常喜欢亨受这样新鲜的人间美味。
阿列克谢耶夫要一鼓作气拿下这块嘴边的肥肉,他指示驻卜魁(齐齐哈尔)领事巴克达讷夫转办蒙古各部经营联络事宜,命令他查勘札萨克图王旗的土地丶矿产丶牲畜。
巴克达讷夫赶到旅顺领命,他问阿列克谢耶夫:"俄国真的要帮助乌泰独立吗?"
阿列克谢耶夫冷笑,说:"老虎群里有活的山羊吗?草原上那些柔弱的山羊是不适合独立生存的,只配做掠食者的食物。离群的山羊注定成为掠食者争夺的晚餐。乌泰想独立或与外蒙古合并是愚蠢的幼稚想法,离开了中国羽翼保护,马上就围过来一群馋涎欲滴的掠食者。乌泰这只可怜的孤独山羊很快就会是某个掠食者的腹中之物。我们正在帮助他脱离羊群,一旦乌泰变成草原上的孤羊,我们就容易吞下了。札萨克图王旗就成为沙皇帝国的附属国,甚至是一个邦。札萨克图王旗只能依附强大的帝国,这是他的宿命。"
巴克达讷夫又问:"我们直接从清廷手里夺过来不更好吗?"
阿列克谢耶夫老谋深算地说:"盯上这只肥山羊的不仅是帝国,还有日本人。我们顾虑的不是孱弱的清廷,日本人会干预,英法德意也不会让帝国轻易吞掉这只肥山羊。要是乌泰自愿加入帝国,列强就无可奈何了。"
巴克达讷夫担心:"乌泰能主动申请吗?"
阿列克谢耶夫狞笑:"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