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懿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小年纪,第一次面圣,便敢给天子以当头棒喝,不得不说,虎父无犬子也。
被刘懿当头棒喝,刘彦脑中如惊雷乍起,近日来颓废至极的郁闷心情,瞬间一扫而空。
彻底平定两州,扫平中原动荡,对于刘彦和他的庞大帝国来说,真的是太重要了。
刘彦豁然起身,一身英气,神采飞扬,拍案大喝,“先祖之志,国人之求,寡人之志,断不敢忘!”
仿佛间,刘彦那一头白丝,又悄然长出了几根黑发。
宣室殿内灯火点点,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史官悄无声息地将满十八岁的少年刘懿载入了史册。
刘彦重拾君王信心,他抬手猛灌了一碗醒酒汤,额头微出细汗,长长呼出一口浊气,笑道,“翌日朕便召开朝议,审定凌源伯大策。”
吕铮对刘懿的计策并不看好,但也算不上排斥,在当今风云诡谲的形势下,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吕铮也只能退求其次,看看乱拳到底能不能打死老师傅。
陶侃倒是对刘懿的计策颇有信心,他研究过平田军的几场战役,都是以少胜多的模板,在这样的前提下,刘懿说不清真的会上演一出以三万破十万的壮举。
虽然各怀心思,但吕铮和陶侃见刘彦心中已有决断,还是同声道,“谨遵陛下诏命!”
但是,刘懿听刘彦打算公开朝议讨论后,眉宇一皱,忽然上前一步,急忙拱手道,“陛下,矫枉不可不过正,事急不可不从权,定大事不倚众人之口,此密策万万不可传入众人耳,由陛下、吕相、大将军拍板定论即可。”
“哦?”刘彦眉毛微微一挑,“爱卿,你可知道,此等大事若不经过朝议,于公于私,朕都没有办法为你提供任何帮助,只能是你平田居孤军奋战!”
刘懿微微咧嘴,“哈哈,但有一颗赤胆在,天下处处逢故人,陛下,微臣惜命,此行若无帮手和必胜的打算,又怎敢面见天子请命呢?”
刘彦心头忽地隐隐跳了几次,他凝视着刘懿,道,“爱卿,你可知道输了的后果?”
刘懿昂首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战若败,唯死而已。”
说完,刘懿咧嘴一笑,“苻文和江锋总不会收下留情,放臣回望南楼继续当掌柜吧?哈哈哈!”
陶侃在一旁哈哈大笑,“你小子,倒是把生死说的轻巧,不过,老夫喜欢!”
吕铮深深看了刘懿一眼,慨叹道,“奋命国事,视死如归,陛下,大汉江山后继有人啦!”
说完‘后继有人’四个字,吕铮立刻察觉自己用词不当,毕竟在天子眼里,‘后继有人’四个字,指的可是一国储君!
这绝对犯了刘彦的机会,他赶忙向刘彦致以歉意的眼神。
刘彦则轻轻向吕铮挥了挥手,事宜无妨。
吕铮安下心来,心中却叹:帝国无后,又怎会无妨呢?
刘彦则面色复杂地打量着刘懿,他惊诧,惊诧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竟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和逻辑,于是他大感欣慰,张口问了一句题外话,道,“凌源伯,你在文昭身边,如何学习成长?”
刘懿一愣,没想到畅谈国事之际,天子居然问起了家事,一时间刘懿无所适从,只能如实相告,道,“回陛下,微臣自六岁起,父亲便严格要求微臣鸡二唱即起、昏黑必息。上午必须读书至晌午,所学之书,诸子百家皆要涉略,不死记,不死读,但要领略大要真谛。午后小憩后,便行弓马之事,晚间可与友邻伙伴稍作玩耍,日复一日,日日如常。臣受五郡平田令至今,读书学理亦是如此,不敢有一丝懈怠。”
刘彦笑问道,“看你这样子,入境了?”
刘懿回道,“回陛下,微臣与去年在嘉福山得受大师指点,入境致物。”
“凌源伯真乃少年英才。”刘彦露出满意表情,饶有兴趣问道,“刘权生可曾因为学习打过你?”
刘懿尴尬挠头,“少时顽劣,打过,打过。”
刘彦哈哈大笑,“他打你,朕找机会打他,替你出气。”
刘懿只当是玩笑,咧嘴一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场面稍稍略显尴尬。
这时,陶侃起身,向刘彦拱手道,“陛下,当前曲州、薄州的局势,已经糟糕透顶,既然我等没有良策,倒不如试试凌源伯的奇策,失败倒也无妨,毕竟,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局势了!”
吕铮亦起身拱手,“老臣附议!”
刘彦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对刘懿说道,“凌源伯、平田将军刘懿,听诏!”
刘懿知道,刘彦这是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立即跪地领诏,“微臣领旨。”
刘彦正色道,“卿献大策,朕准行之。今赐你天子诏、吞鸿剑,凭此二物,卿可号令两州群臣、可都督两州军事,待两州事了,吞鸿剑再行归还。”
听完此诏,吕铮、陶侃不禁惊了三分,天子命事以诏书相下,此乃常理,可把那象征皇权、珍贵无比的吞鸿剑暂借下臣,大汉开国泱泱五百年,恐怕也没几次。
若吕铮没记错,上一次得授天子剑的臣子,还是当年在七国之乱中挽狂澜于既倒的周亚夫。
讨来了兵权,刘懿心中激动,他凛然说道,“陛下圣德,微臣领诏,必以命践策,不死不休。”
刘懿面色复杂地盯着刘懿,“要活着,你这种天才少年,他朝还有大业相托。”
听闻此话,吕铮手中的桃木杖,竟不自觉又攥紧了几分。
听闻此话,刘懿大为激动,“微臣,遵命。”
刘彦哈哈大笑,“好!待凌源伯功成归来,曲州牧,便是你的啦!”
刘懿笑着谢道,“多谢陛下!”
大策定成,刘懿领过天子诏和吞鸿剑,犹豫了些许,立即拜道,“陛下,事不宜迟,微臣当即刻借雪返回凌源城,布置相关事宜,请准就此告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匆匆来去者,却能解我心忧啊!”刘彦叹过,面露温情,说话竟如长辈一般,柔声道,“去吧,去吧,可惜朕的十二内卫各有分工尽数在外,无法为凌源伯再添助力,凌源伯保重,待大功告成,朕为你摆庆功宴。”
刘懿知道刘彦难处,大袖翩翩,深深一拱,转身便要离去。
屋外的雪,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