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惟妙惟肖的表演,诓骗了一个鬼精鬼精的辩士。
君臣默契,在这场即兴表演中,被陶侃和刘彦展现的淋漓尽致。
此时的强汪,完全被刘彦、陶侃的精彩演技所蒙骗,信以为真了。
他立刻陷入了一个骑虎难下的境地。
近二十年,秦国国力虽然蒸蒸日上,但秦国君臣心如明镜,此时的秦国国力,还远不足以支撑一场和大汉帝国旷日持久的战争,所以秦国君臣对此次大战胜利的最大期望,便是通过谈判,把薄州收入囊中,让秦人重回白山黑水。
倘若自己服软,那么此次秦军大胜后的谈判果实,必然会大大缩水,别说薄州,就是两辽,恐怕也难以讨要。
倘若自己来一个硬碰硬,万一陶侃五十万大军开拔两辽,那么,别说讨要薄州或两辽,就连四皇子和驻扎在两辽的十万秦军,恐怕都难以归国。
整不好,就是个血本无归的买卖。
不过,强汪还想最后再试探一下刘彦,便立即拉住陶侃,向刘彦追问道,“陛下,您既然有五十万新军,为何陛下能容忍曲州乱成这般模样?”
“哈哈哈,大服令问得好!”刘彦朗声大笑,转而十分悠然地解释道,“狐狸不露出尾巴,猎人决不能亮出弓箭,曲州江氏谋反之心已经昭然若揭,可却没有谋反之实,朕放纵曲州乱象,不过是让江锋坐实谋反之心。大服令却想,到时我五十万大军开拔两辽,迎回四皇子,顺道回军平定曲州,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强汪汗流浃背。
这番话,让他不得不信,又不敢不信。
深陷局中,无法自拔,这一次,轮到强汪沉默了。
刘彦见状,立刻火上浇油,对陶侃爆喝道,“陶侃,难道你老了?腿脚都不利落了?让你去调兵北上,为何现在还留在殿内?”
陶侃老脸一红,也不言不语,一把便甩开强汪,向殿外走去。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动什么刀兵呢!”
强汪再一次死死拽住陶侃,扯住他的衣袖,不让他出殿。
扯上后,强汪心中立即叫苦不迭:坏喽!这股气儿,算是泄啦!
强汪如孩童般,拉拉扯扯又一次拽回了陶侃,兀自站立在场中,不言不语。
刘彦面如平潮,心中却十分得意。
以口舌伐利,重在一个‘气’字。气定神闲、气吞虹蜺者,旁从听之信之,可胜;气急败坏、气虚心浮者,旁人疑之虑之,必败。
说白了,谈判这个东西,就是装犊子!
把犊子装明白了,人家就觉得你这二杆子行事儿,可以死心塌地跟着你混。
犊子没装明白,你可能真就是犊子了。
以强汪的心理素质、控场能力和宦海阅历,再加上大秦在薄州的有利局面,从进殿开始,他便占据了有利的形势,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鼓掌之中。
怎知事与愿违,刘彦顺势而为、突出奇兵,打了强汪一个措手不及,强汪一下子便露了馅、失了态,谈判桌上的主动权,也随之一并失去,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可不管失去与否,今天的强汪,是绝对不会允许陶侃出殿的。
于公来说,只因为在来时,大秦头狼苻毅组织朝会,满朝文武众说纷纭激烈辩驳后,终于达成一致:大汉国力仍强,大举兵争并无胜算,南下时机未到,此一胜后,应以分崩瓦解薄州、连横西域诸国、渐次渗透牧州为要,待二十年后国力相持,再行攻伐。
此时,若大秦与大汉再起兵战,显然于本国利益不符,甚至回遭来灭国之危。
于私来讲,强汪在获得如此优势的前提下,如果仍让陶侃打着征伐四皇子的名号走出宣室殿,消息传回大秦,整个大秦朝野都会嘲讽自己无能,自己一生辛苦攒下的名望和人气,也会消失殆尽,他汪家,从此没脸在秦国立足了。
想到这儿,强汪嘴角忽然莫名勾起弧度:一次失误又能怎样,大国邦交,虽然使臣能力和表现十分重要,但起到决定性意义的,是当今天下大势和使臣背后雄壮的国力,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支撑,任何花言巧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弱国无外交,便是此理。
如今,势强的是我大秦,两辽还在我秦国手上,有了两辽,我强汪,便有谈判筹码。
于是,强汪缓了缓精神,重新站定,朗声对刘彦说道,“陛下英明睿智,外臣也便不再兜兜转转了,外臣今日来此,特为薄州一事,希望我们两国能够寻一个两相满意的结果。”
“大服令是有大勇气的人,竟敢孤身入敌国,朕,佩服。”刘彦称赞过后,转而问道,“既然大服令开诚布公,朕也就畅所欲言啦!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服令觉得,大秦引兵犯境,屠我兵士、杀我百姓,这件事情该如何求个善了呢?”
“陛下此言,外臣不敢苟同。”强汪开始‘据理力争’道,“千百年来,中原诸国与草原诸国皆以长城为界,北游牧、南耕织。五十年前,贵国北驱我大秦王庭八百里,我大秦沦丧万里国土,子民窝居北洲不毛之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五十年来,凄凄惨惨戚戚。如今,我四皇子率军攻入薄州腹地,正是收复失地的大义之举,还望陛下顺天地、承民意,返还我当年所失之土地。”
大秦当年与大汉一战后,失去了什么?
正是如今的薄州、牧州与大半个锋州。
刘彦心中自然知道,此时的强汪,仍在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他轻轻摇了摇头,遂又轻声一笑,道,“看来大服令还是口不对心呐!”
强汪摘下葫芦喝了口酒,眯起眼轻声说道,“大秦千万子民日日夜夜思乡情切,苍天可见,外臣所言,字字是真!”
两相听来,刘彦说得对,强汪说的,自然也对。
但两人的话放到一块儿,就不是那么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