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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塞北平田出新贵 135章 呈祥冬月,霞歌飞扬

如果仅仅只用刻苦勤奋来形容刘懿儿时的学习状态,可能还是有些片面。

刘权生对刘懿学业的管理,可谓严苛。

虽然刘权生从不要求刘懿死记硬背,但却要求对刘懿诸子百家的经典子集学深悟透。

特别是在读书时,刘权生对刘懿管教至严,从启蒙开始,便要求刘懿读书必正襟危坐,面前焚一炷香,眼观鼻,鼻观心,苦学苦悟。桌面上放十粒生青豆,学一遍,挪一粒豆子到另一边。学完十遍就捧着书到刘权生面前说心得、谈体会。刘懿聪慧至极,有的只读三五遍就琅琅地会背,复杂一些的典籍,读个十几遍也能烂熟于心。这让他在少时很少因读书的内容而受罚,博闻强记这个词用在刘懿身上,一点也不为过。

不过,对于感悟百家经典中的深刻含义,刘懿倒是下了许多苦功夫,虽然刘权生只让刘懿学文一上午,但刘懿遇到了感兴趣的内容,还是会放弃与李二牛等小伙伴的玩耍时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攻读到夜深。车胤囊萤、孙康映雪,年复一年,虽然只有十二岁的刘懿,却几乎已经读遍了世间所有值得一读的经典,这是他将来立身的根本,也是刘权生在刘彦面前大力推荐刘懿的底气所在。

......

按照夏晴的说法,读书要像刘懿一样,趁早,开酒楼也得趁早!

未到卯时,素有早起习惯的刘懿,便一股脑将夏晴从榻上折腾了起来,一个人东扫扫、西看看,生怕开张头天惹人笑话。

昨夜,刘懿与塞北黎畅聊半宿,那位大名鼎鼎的斥虎帮帮主,并没有传给刘懿什么秘籍功法,也没有赏赐一些仙丹妙药,只是将辰剑上的那块儿用松脂凝成的‘辰’字扣了下来,用绳子左穿右穿,做成了一块儿松脂佩,亲手挂在了刘懿腰间,以做信物。

从这一刻起,半点武功都不会的刘懿,正式成为了斥虎帮十二刺客中的死士辰。

从这一刻起,小小少年,卷入了江湖!

刘懿虽然知道‘许利必有求’的道理,但能够得到死士辰这一称号,他也是兴奋无比。试想,自己这座小小的酒楼,以后有了斥虎帮的照应,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惹是生非?

疲惫不堪的夏晴,一个人拎大脑袋坐在中台生闷气,酒楼开张诸事昨日本就已经处理妥当,况且巳时末客人才会陆续赶来,今日早起又是闹哪样啊?

夏晴越想越气,越气越想,索性拎起两吊钱甩门而去,逛起了早市,以期寻些便宜的蔬菜,充实窖藏。

辰时一到,刘懿立即兴致冲冲地打开了望南楼的正门,挂起了绣有‘望南楼’三个大字的招摇锦旗,酒楼左右两侧花团锦簇,刘懿自编自想的一幅对联被高高挂起,左为“鸿志盈怀,烹鲜炙嫩,菜品即为人品”,右为“仁心待客,送往迎来,店门就是家门”,其诚信待客的心迹,表漏无疑。

确保一切准备妥当以后,除了已经参军的李二牛,‘子归五小’中的刘懿、王三宝、皇甫录、应成四个少年站在楼前,相顾而笑。

忠厚老实、文笔流畅的皇甫录,摇身一变,做了这酒楼的账房先生,这幅张贴在酒楼两侧的对联,便出自他笔,行云流水;应成听了死士辰的侠事,更加坚定了应成要成为一代大侠的宏愿,刘懿也没有吝啬,将上品孤本《石鲸剑》交到了应成手中,已是驱鸟境界的应成大喜,整日沉迷武学,无法自拔;在刘权生的推荐下,仅比刘懿大一岁的王三宝,接替了刘权生在郡守府的位置,一跃成为秩俸三百石的华兴郡学经师,一时间风头无二。

要说李二牛、王三宝、皇甫录、应成四名少年能与刘懿结识,这与刘权生的推波助澜,有莫大关系。十二年前,他从京畿仓皇逃回凌源城,在于其父刘兴谈崩后,心灰意冷,从此决意隐居。多年以前,刘权生在城北暗巷里观察天下大势,他猜测,天子针对世族的触角,很快就会从京畿延伸到地方州郡,而只要陛下决意平定地方世族,必然会从地理位置最为重要的曲州开始,只要从曲州开始,刘彦必回差人向刘权生传诏,以求策应。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刘权生心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放长线钓大鱼,扶持刘懿走上历史舞台,为陛下报一箭之仇。

随后的几年里,刘权生开始利用教书治学之机,物色资质品行上佳的小黄髫,并制造各种机缘巧合,让刘懿与他们相识,这些小黄髫里,最为优秀的,便是李二牛、王三宝、皇甫录、应成四人,而刘权生的这一举动,在三十年后,改变了整个帝国江山。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刘懿,站在楼前,意气风发。

昨日起,这里不仅是一座酒楼,更是斥虎帮在凌源城的唯一据点,刘懿转身回首,深情看着望南楼的招牌,心中感叹:师傅,您未走完的江湖,我想为您走一走,哪怕违背了自己平淡一生的初心,亦不后悔。看来,自己已经被塞北黎‘好男儿志在四方’的那套说辞,给洗了脑了!

八个伙计,两名大厨,两位传菜,一个账房先生,再加上刘懿和夏老大,一十五个人,一座酒楼。在一通热烈的鞭炮声中,开始开门迎客。

没人知道这些少年和这座酒楼的未来如何,就连隐在角落中默默注视这一切的作者,也不知道!

登门的第一伙客人,竟是应知和刘权生,这倒是让酒楼众人深感意外。

夏晴知道刘懿面皮薄,不好意思出面迎接自己的父亲,充当管家角色的他,从柜台里兜了出来,亲密拱手向应知说了一番客套话后,将二人引入了三楼客座。

上楼时,应知在前,刘、夏二人在后,在一片烟火气中,夏晴悄悄用手捅了捅刘权生,坏笑道,“大哥,又来蹭酒?”

刘权生拍了拍葫芦,调侃道,“要是有就给点儿,没有不喝也成!”

夏晴故作惊讶,“呦呵,大哥,这不是你的性格啊!往常你来我这儿,可是次次都要把肚子和酒壶都灌满了,才肯走呢!”

刘权生狠狠瞟了夏晴一眼,“鸡肠狗肚的家伙,真是吝啬,这些陈年旧事,你还记他干嘛?”

夏晴嘿嘿一笑,“大哥不吝啬,那大哥把这些年的酒钱,结一下?”

刘权生挺了挺腰杆儿,正色道,“这件事儿改天再说。今日有事相商,快去叫上懿儿。”

面对刘权生的拖刀计,夏晴也不生气,他笑嘻嘻地对刘权生道,“谈正事儿?那得上四楼,走走走,我来领路。”

夏晴将刘权生和应知引入四楼悬厅后,转身下楼呼唤正在迎来送往的刘懿,四人进入小屋,撤掉浮梯,开始密谈。

楼上谈的热烈,楼下闹得热烈,得知望南楼开张的消息,街坊邻里、乡村贤达纷纷赶来捧场,他们个个一拥而入,找个位置便坐下吃酒,想着用一杯杯甘甜美酒,将刘权生的春秋大义还掉!

接替刘懿在门口充当迎客伙计的皇甫录,已经累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心中直呼天地父母,幸好王三宝从后厨赶了过来,不然皇甫录今天半条命都得扔到这儿。

开酒楼是一门艺术,三教九流皆汇聚于此,各色人物性格迥异,若没有一个如泥鳅般滑溜的掌柜,还真应付不来这些牛鬼蛇神。

这不,刚刚酒过一巡,一些嘴上把不住门儿的小江湖,开始借着酒劲儿耍起了酒疯,只见一个干瘦干瘦的小年轻,端着一碗酒站起身来,大声叫唤道,“哎我说各位,今日望南楼喜气开张,大伙买了大先生的面子和夏老板的人气儿过来捧场,可今日中台怎地鸦雀无声呀?咱们这位小刘老板是不是安排个节目给大伙助助兴啊?啊?哈哈哈!是不是?”

有问的自然有答的,除了二楼一个角落寂静无声,一时间望南楼炸开了锅,淳朴的百姓们纷纷嘻嘻哈哈地嚷着让小刘老板安排个节目,不然今日的酒钱可是万万不会给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嬉笑的宾客,王三宝、皇甫录、应成三个少年聚在一起,胆小的王三宝害怕惹是生非,便想上楼知会刘懿,却被皇甫录一把拦住,斥责道,“三宝啊!你可有点出息吧三宝!任他鼠辈翻天闹,长河归来自有鱼,这点小事儿就去找老大,不嫌丢人呐?咋?过几年你结婚生子,孩子尿裤子了,你还得去找你爹娘帮忙不成?”

王三宝一脸委屈地道,“这是一回事么?”

皇甫录没搭理王三宝,他眼睛一转,对应成说,“应成,会耍剑么?”

应成爽快答道,“会几手!”

皇甫录拍了拍手,快速说道,“好!这样,我上中台迎合一番,三宝你从天桥过去寻许老板借一名乐师,应成,你准备一番,一会乐师来到,你上台舞剑!”

“啊?”王三宝又惊又讶,“这能行么?”

“啊个屁,快去!去晚了打你屁股。”

应成拍了一下王三宝的肩膀,三宝应声跑去。

从没经过大风大浪的皇甫录显然有些紧张,不过他还是理了理衣衫,定了定心神,走上中台,拱手一圈,不卑不亢地道,“各位乡亲父老,在下是望南楼账房先生,大哥刘懿因身负要事,不能同各位一展冬暖,实为大憾。大哥特地吩咐义达(皇甫录字)准备些曲艺,为诸位助兴,本想酒过三巡再登台,哪知诸位迫不及待,是在下考虑不周,万望见谅!”

望南楼扎根凌源城多年,对于凌源父老来说,这座楼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喝酒的地方,更是凌源城乃至华兴郡的象征,今天是望南楼重新开张的好日子,上到达官贵人、下到寻常百姓,里三层外三层把望南楼围了个通透,如果今天望南楼不拿出些新鲜玩意,百姓们可能会失望。

不过,万幸的是,皇甫录的父亲皇甫恪也在台下,见到自己的儿子登台讲话,皇甫恪倍感欣慰,他端起手中酒杯,起身在人堆里纵声喊道,“哎哎哎!各位街坊邻里,台上那可是我儿子,你们可不许为难他,今天你们谁让我儿子难堪,可别怪我老皇甫不给你家的牲口看病!”

说完,老皇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向诸人拱手,笑嘻嘻地道了几声‘先干为敬,先干为敬’,便因不胜酒力,栽倒在原地,笑呵呵地不省人事了。

全场哄然大笑。

原本略显紧促的场面,顿时得到了缓解。

皇甫录用余光瞄了一眼,见应成佩剑、乐师抚琴,又有自己老爹帮忙暖场,瞬间胸有底气,说话也不自然提了个声调,“家风传薪行世上,虎父自然无犬子。一朝入室闻清气,知是酒香抑剑香?华兴郡先有能吏应大人平奸诈以慰乡里,今有其子应成,年少入驱鸟,一柄长剑誓要击鸿断天、荡平不平。”

众人听闻此言,立刻来了兴致,客人们见到应成在一旁跃跃欲试,有心人多多少少已经猜测到今天的节目是啥了!

“今日,我望南楼有幸开张,少侠应成承其父命,特来舞剑助兴,各位客官,且看且喝,诸位尽兴,万望尽兴啊!”

皇甫录拱手一圈,缓步下台,手心额头已经全都是汗。

一番鼓捣,皇甫录将大帽子扣到了应知头上,这一套小话下来,即使应成的剑舞的水汤尿裤,也不会有人当面说一个不字!更不会将责任怪罪到望南楼礼数不周的头上!

当然,一套小话下来,台下食客酒客也就炸开了花,一郡之长的公子为自己舞剑助兴?这是多么长脸的一件事儿啊!

看来,这一趟,没白来啊!还未等应成登台,台下便人声鼎沸,流银孔哗啦啦地淌钱,许多人甚至往台上撒钱,巴结之意明显。

在一片期盼之中,应成腼腆登台,场下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直让四楼正在商谈要事的刘权生四人听不清楚对方的言语。

剑还没有开始舞,台下已然进入了高潮。

轻音阁的乐师,自然是没得说,久在风月场混迹,三千琴曲自在心间,应成登台横剑执礼之际,一首《大风歌》从乐师手里琴间倾泻而出,音节殊妙,渊渊有金石声,曲中直抒胸臆,雄豪自放。

好曲动心魄,应成胸携豪气,轻剑出鞘,学了一半儿的《玉凋林》起手式,被轻飘飘地荡了出来。随后,手上拨挑刺横,身法宛若脱兔,步意潇洒空灵,小小中台之上,应成时如游龙盘卧,时如激水迸天,让看客顿感荡气回肠,总想不自觉地多饮一樽。

见到此情此景,皇甫录终于松了一口气。

......

小四楼,几个官场老油条欺负刘懿年少无阅历,对刘懿进行‘轮番轰炸’。

最后,夏晴以收回望北楼为要挟,刘权生、应知则讲了一大堆仁义道德,三人赶鸭子上架,‘强迫’刘懿任了这五郡平田令,以刘氏故居青禾居为府邸,静待诏命一到,即刻上任。

天赐不取,反受其咎!少年刘懿,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从薄州游历归来后,他的初心正渐渐改变,似乎有那么一点渴望建立功勋,也似乎有那么一点期冀谋福于民。

一座小小的酒楼,已经装不下他的那颗躁动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