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人的引路下,陈冬至三人不记得自己走过了多少游廊,穿过了多少间房,直到一处不起眼的屋子,前方的下人才停下了脚步,示意三人,已经了地方。
陈冬至好奇这大户人家宴请之所,不因该是富丽堂皇的吗,为何这屋子看起来衰败不堪,只得开口问下人道:“敢问阁下,老祖是要让咱们在此相侯吗?”
那下人看起来似有些紧张,这冬日里额头竟渗出了汗珠,只听他微微颤抖的开口道:“客人无须多问,老祖与家主正在等着三位。”
“虽说我等身份地位低下,可找这么个地方,还说什么宴请,未免有些瞧不起人了。”谭武年轻气盛,略带不忿的低声开口。
陈冬至毕竟见惯了大场面,此时已觉事有蹊跷,止住了谭武继续说下去,正要向那下人继续询问一二,却见那下人似已被什么可怕的事吓到,待陈冬至与谭武说话的空当,早已逃了去。
陈冬至愈发觉得事有不对,转身向着谭武与老詹开口道:“事情不对,小谭,老詹,咱们现在就走。”
谭武与老詹二人见陈冬至神情不似开玩笑,忙按陈冬至说的,调转身形向着来路欲行,不料此时,一道人影拦在了三人身前。
陈冬至定睛看去,正是何家老三,何季,只见他那双鹰目正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三人。小眼一转,陈冬至连忙换上笑脸,向着何季连连行礼道:“何三爷好,咱们三自己进去便好,怎敢劳何三爷亲自迎接。”
一言不发,随着何季阴鸷的目光扫过三人,这才冷冷道:“怎么了,三位,这是要去哪儿?
陈冬至心中急智,向何魁两兄弟作揖道:“回三爷的话,小的三人,忽然想起,临行前,我家总镖头曾交代我等三人另一件极其重要之事,三爷你看我这榆木脑袋,怎的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不,小的这才想起,这便要赶回镖局。”
“一顿饭的时辰,耽误不了什么大事,你也甭着急,我家大哥已得了老祖的命,拍马赶去抚远镖局,去请你们熊镖头来何家堡一聚了。”
何季阴寒的目光落在陈冬至三人身上,不仅让三人打了个寒颤,又听何老三这么说,只能带着谭武与老詹二人转身,又走回那间屋前。
何季跟在三人身后,见陈冬至那颤抖的手,抚上屋门,迟迟不愿推开,便开口说道:“陈镖头,我家老祖就在里面等着宴请三位,还请速速进屋落座把。”
陈冬至见此情形,只得硬着头皮,眼睛一闭,推开房门。
紧闭双目,陈冬至未曾感到任何危险,这才缓缓睁开双目,引入眼帘的却是一张丈余大桌,上面摆满了珍馐美味,何家老祖正坐在主位之上,目光阴冷的瞧着陈冬至。
陈冬至见并不似自己想的那样,稍稍安心,随后向着身后一样错愕的谭武与老詹使了个眼,三人缓缓行入屋内。
“坐吧。”何家老祖浑浊双目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淡淡的做了个手势,示意三人坐下。
眼见已是无法推辞,身后的何季亦是摆出一副不容三人不听的架势,陈冬至只得与行至桌旁,与何家老祖对面坐下。
老祖浑浊双目从三人面庞掠过,而后向三人身后立着的何季开口道:“你去别院山门前,迎你大哥,他若回来了,就将他带到这儿来。”
“谨遵父亲之命。”何季领命而去。
陈冬至不敢多言,只得与谭、詹二人老实坐在位上,陈冬至余光瞥见那老祖身旁座位上,正放着自己三人带来的那个木匣。
没由来的一阵心慌,陈冬至三人只能强装镇定,就这么静静等待着。
而与三人对面而坐的老祖却是异常镇定,全然没有了正堂中那老态不堪的样子,只是一只手不停抚着身旁座上的那个木匣。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许是坐的时间久了,老祖拄着金杖,缓缓起身,在厅中绕着圈子缓缓走动起来。
金杖一次次的拄在地面的撞击声响,仿佛敲击在陈冬至三人心上的鼓点一般,让三人心慌不已。
陈冬至明明知道,自己三人面前的仅是一个垂垂老者,为何却仍是如此惊慌。
就在何家老祖行到第十圈的时候,陈冬至三人身后的大门被人赫然推开,一道阴鸷之声随之传来入屋中。
“爹,大哥回来了。”
何家老祖闻言,停下了步伐,目光未曾移动半分,只是略带悲伤开口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让他带那人来见我吧。”
“是。”
何季遵命而出,不多时,在陈冬至三人惊愕眼神中,只见何魁拎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阔步而来。
这汉子浑身是伤,早已昏迷不醒,待到三人看清这汉子满是血污的面容,不禁开口惊呼。
“总镖头。”
陈冬至三人赫然起身,万万没想到这浑身是伤的汉子居然是自家的总镖头,熊风。
平日里总镖头与大家情如兄弟,抚远镖局众人感情亦是极好,见到总镖头这番摸样,陈冬至三人顿时红了眼睛,向着何魁吼道:“放开我家镖头。”
谭武虽将将入行,平日里熊风最是照拂于他,知道他媳妇才生了孩子,平日里总是遣人给他家中偷偷塞些银子,谭武几番拒绝,反倒是被熊风教育了一番。
说什么女人嫁给你不容易,生了孩子不能让人家吃苦,才入行的镖师月钱少,他是知道的,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在熊风的再三坚持下,谭武噙着泪水这才收下。
世间的感情就是这么纯粹,谭武还未来得及报答熊风,如今见总镖头不知生死的摸样,瞬间热血上涌,就要上前从何魁手中抢回总镖头。
却被陈冬至伸手拦了下来,谭武脖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向着陈冬至吼道:“冬至哥,你做什么。”
陈冬至身材虽胖,亦是见到总镖头满脸是血的样子愤怒之极,可他还保留着一丝清醒,他是知道总镖头的身手的,这何魁衣衫整洁,就已让总镖头这番摸样,他的身手绝不是自己三人能敌的。
拦住了欲冲动行事的谭武与老詹,陈冬至强压怒火,向着对面拄着金杖面无表情的何家老祖开口道:“老祖,您这是何意。”
“咯咯咯…”何家老祖似是被陈冬至这句话戳中了笑穴,渗人的笑声传遍了整个房间,可笑着笑着,何家老祖那满是皱纹的脸忽的又顿时转为悲伤,赫然转身,那双浑浊双目已满是悲伤的泪水。
也许是悲伤过度,让何家老祖满是皱纹的面庞扭曲异常,只见何家老祖缓缓走至适才落座之处,抬起血管都清晰可见苍老的手,微拂木匣,那木匣口儿顿开。
里面赫然装着的,竟是一颗人头,这人头似是被药物浸泡过,没有任何血腥味道,反倒是散发出阵阵药味。
陈冬至三人呆立当场,那女子托的镖竟然是一颗人头,这人面上没有一丝血污,似是死时都未曾感到痛苦,细看颈部伤口,似是剑伤,又不似,如蝇翼一般,由颈斩断,再看人头的面相,竟与何季有七八分相像。
“这…这…”一时间,陈冬至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那女子托抚远镖局送到何家的竟然是…
脑中乱糟糟的,仍在勉力回想,可何家老祖却开了口。
“好哇,抚远镖局端的是厉害啊。元日节,老夫的寿辰将至,你们就送我二儿子的首级给小老儿庆生是吗?”
陈冬至此刻才后悔,不听当家规劝,贪图那女子的鹿皮袋中的金银,这下惹祸上身,有口难辩,随即望向身后立着的何魁,何季两兄弟,二人已是满脸悲伤,目含杀意,向着自己三人逼近。
陈冬至这才想起,自己三人将木匣交给何家老祖之时,他的面色微变,原来如此,那时候他就发现了木匣中装着的是自己儿子的首级,直到将几人诱至别院这处偏僻小屋,才对几人发难,这份隐忍,这份心机,现在想起来,端的是可怕之极。
事已至此,陈冬至知道已是百口莫辩,慌乱中,脑中一片混乱,这押镖的女子到底是何人,她又与何家到底有何种仇怨,让他不惜得罪臧北城中最有势力的家族。
虽然陈冬至不明所以,可他身后的何魁、何季二人可不想就此放过三人,何魁已是运力于掌,眼看就要了结几人性命。
“且慢。”何家老祖轻轻抬手,示意儿子且慢下手。
“我来问你,你们与押镖之人,以何方法联络。”何家老祖此时的语调虽轻,但却能感到他已在尽力压制内心的杀意。
老詹此刻已被这场面镇的说不出话来,小谭亦是如此,如今还可勉强开口的只剩下陈冬至一人。
“我…我们并不知…押镖之人是何人…更没有联络之法…只知她..她是个女人。”陈冬至也怕何家将抚远镖局认作杀人凶手,连忙将先前厅中未说的告知何家老祖。
何家老祖听闻,那苍老的手又去抚了抚匣中何家老二的人头,渗人的笑声又再度响彻屋中。
“你在正堂上,不是曾于小老儿说过,未曾见过雇主吗,为何此时又说雇主是个女子?小老儿…是这么…好骗的吗?”
何家老祖说话间,只见那苍老的手掌凌空一挥,瞬间一股掌风由他手心迸发而出,这掌风来的极快,以至于陈冬至将将见到何家老祖挥掌,胸口就觉一股大力袭来。
紧接着,陈冬至整个人如同一块沾了水的破抹布,被人用力的甩到墙上一般,整个人倒飞出去,将身后墙面撞出了一道凹陷。
“噗”陈冬至肥胖的身躯重重的砸在地面,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现在想说了吗?”苍老的声音再度传来。
陈冬至匍匐在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散开来,他也想说,可他已将实话都说了,何家人不信,这可如何是好。
瞧着一旁不知生死的当家的,还有欲上前帮忙的小谭、老詹,陈冬至打定了主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将众人救出去。
强行将胸中腥甜咽下,缓缓爬起身子,勉力开口道。
“何老祖,我说,我说。不过,我有个条件。”
“哦?小老儿纵横江湖几十载,还未有人敢与小老儿讨价还价。”
何家老祖压着怒气,浑浊双目死死的盯着陈冬至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