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长途飞行,客机终于在紫田落地,秦川被空姐叫醒后,迷糊地看向窗外,天边一抹淡淡绯红不知是黄昏还是朝阳,直到听其他乘客说“回家吃晚饭”,才意识到外面即将万家灯火。
在国外待了十来天,犹如大梦一场,出发时热热闹闹一帮子人,归来时孤单又落寞,他压下惆怅,用左手拖着行李箱,匆匆往外走。
旅客出发大厅里,非常意外地遇到了艾馨和汤潮,两人身边各有一个箱子。
赶紧把右手放进衣兜,秦川走过去打招呼:“好巧,你们这是去哪里?”
“秦先生,我去英国,杨总要在那儿办公一段时间,叫我尽快过去,”艾馨低声说,然后对汤潮示意一下:“杨总在三天前做完流产手术,汤总赶去探望。”
“哦,”秦川点点头,心里同时涌起奇怪的念头。
这个三天前……从何而来?
汤潮突然推了秦川一把,力气不小,又含着怒气说道:“Ailsa是个坚强的女人,怀着孩子根本不可能影响工作!在过去几天,她有个从澳洲来的朋友,和张清一起反复劝她,但她还是住进医院,并签字做了流产手术!我找人打听过,那段时间你根本没有在她身边陪着,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你能告诉我吗?”
秦川瞬间双眼通红,浑身发抖。
甜甜她……真的怀了孩子!
但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接着,他恍然大悟,甜甜肯定是打算先隐藏喜讯,等到下个月的婚礼上,再正式公布于众,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如果一切能够成真,那该是何等美妙的场景!
但想象越是绚丽,现实就越残酷……
汤潮无比愤慨:“秦川,希望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有没有做过对不起Ailsa的事!是人都知道,我一直钟情于Ailsa,如果你们感情稳定,我不是没有放手成全的度量,但也不能坐视她被你肆意伤害!现在我就问你,你有胆子说一声问心无愧吗?”
见秦川一直不吭声,汤潮又狠狠揪住他的衣领:“我这次过去是探望朋友,不会故意挑拨你们的关系,我汤潮做事光明正大,不像你那么心虚,藏头露尾!”
“汤总,请您冷静,”艾馨拉开汤潮。
汤潮一松手,秦川立即跌倒在地上。
周围的人对他们不断指点,秦川完全视若无睹,心痛早已铺天盖地袭来,将他折磨到几乎窒息。
头顶的灯光射下,朦朦胧胧中,他好似看到了杨甜甜含泪的脸,那么苍白,是刚做完手术后的虚弱,还有对爱情的失望,为了卢苇那一跪,无情粉碎了她对未来的憧憬,就像陈知南说的,那一跪,比出轨更加恶劣。
杀人也不过如此吧……
确实是杀人,胎死腹中的第二个孩子,就是被他亲手扼杀的,甜甜不敢让这个孩子在不确定的环境中出生,因为,她对孩子父亲没有信心,也看透了他貌似忠贞的外表下,始终为卢苇保留的那片海。
那片海虽然平静毫无波澜,却深不见底,尽管秦川从不去触碰接近它,但它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是犯了禁忌。
艾馨把秦川拉起来,和汤潮排队安检去了,从始至终,她都是极度鄙视与愤懑的表情。
艾馨不止是杨甜甜的秘书,她们也是校友,即使杨甜甜不把真相告诉她,她同样能猜出大概,但凡站在女人的立场,秦川绝对是罪大恶极的。
不由自主地,秦川想到了陈知南,小南连续多天不跟他联系,想来,也是在对他表达着不满。
步伐极其僵硬,他失魂落魄地走到机场外,准备打车回家。
可是,没有杨甜甜的家,还能称之为家吗?
身前身后都是刚下飞机,排队等候出租车的人群,旅途虽然疲劳,但不能掩盖他们的兴奋,欢笑声此起彼伏,秦川夹杂在其中显得格外刺眼,便戴上墨镜,深埋下头,用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默默哭泣着。
他脑中幻想着那个失去的孩子的模样,一定非常非常可爱,同时更疼惜杨甜甜的身体,还担心她的精神状态……他当然清楚,那个不堪入目的场景仍在把她折磨,反复不休。
过去数日,秦川不止一次想联系杨甜甜,但她不接电话,把来电设置成了冰冷的语音信箱,微信也一律不回,每隔一段时间,她就往海棠街朋友群里发几个动图,告诉大家,她还在。
她发出的每一幅图,秦川都要用心琢磨,希望能从中悟出她的情绪,这在以前是非常简单的,可如今,习以为常的默契仿佛突然消失了,他们之间被隔着整整一片海,海上大雾肆意笼罩,完全看不清彼岸,而在这弥漫不散的雾气里,藏匿着世界上最错综交织的感情……
回家这一路,秦川坐在出租车后排,摇下左右车窗,任由冷风呼啸着灌进来,把脸上温热的泪水一次次风干,最后留下难忍的阵阵干涩。
天上半轮月亮照不尽人间残缺,他把手伸出窗外,努力去触摸洁白无瑕的月光,想象着那就是杨甜甜的温柔,只要抱紧它,便能让一切回归到最初的样子,却每次都抓了个空。
当无力感充斥满心头,他逐渐有了些感悟,月光再温暖人心,也不会轻易原谅犯错的男人,接下来,必须尽快自我救赎,挽回濒临破碎的爱情,他真的不能再失去杨甜甜第二次……
……
“你这手怎么回事?”
蓝田花园,一楼大客厅里,罗虹问风尘仆仆的秦川。
“那个……切水果不小心被刀划伤了,伤口比较深,还缝了针,”秦川故作平静地撒谎。
“这么不小心,甜甜不跟你一起回来吗?”
“在国外休养,让我先回家。”
贝贝坐在罗虹腿上,虎着小脸说道:“爸爸,你坏死了,你都知道我早就想当姐姐了,还同意妈妈打掉我的弟弟!”
“宝贝儿,妈妈太忙……”
贝贝不听他废话,趴在罗虹怀里,呜呜地哭起来:“谁让你们不问我,就自己决定了呀!我们幼儿园老师说,进了小学以后要选班长,是大家一起投票的,你和妈妈没有投票,就自说自话,太过分了!就算我只有一票,但还有奶奶,陈爷爷,小唐妈,蒙伯伯,阿俊叔,小兰阿姨,太奶奶……我们这么多人,都希望你和妈妈能再生个宝宝,你们怎么可以……”
秦川无话可说,喊保姆把贝贝带去楼上洗澡睡觉,自己端坐在沙发上,对着面色严肃的罗虹,等着挨批。
“你和甜甜之间,有没有发生别的事情?”罗虹的问话很模糊,却又直指核心。
秦川心里一个激灵,妈妈该不会感觉出什么了吧?
“没有,我们好着呢,就是这孩子来的太突然,根本没心理准备,再说甜甜有多忙,您又不是不知道。”
秦川的话里没有破绽,罗虹便放松了表情:“我和甜甜打过电话,她也是这么和我说的,现在小南在那儿陪着,过两天就该回来了……不过我总有点心神不宁,一直在想一件事,你和甜甜原定下个月的婚礼,还照常办吗?”
卧槽,妈您别这么犀利好不好……秦川在心里吐槽完,马上用为难的语气回道:“甜甜需要安静调养些日子,这婚礼耗时又费力……反正我会跟她商量,只要她身体吃得消,就办,否则延期到明年也行,总之您不用担心……”
他知道,妈妈肯定心疼杨甜甜,果不其然,没等他讲完,罗虹便马上说:“身体最重要,婚礼延后就延后,但是你们俩以后再遇到大事,必须和我们提前商量,不许搞先斩后奏这一套……贝贝因为丢了个弟弟,哭了好几回,你这个当爹的要安抚好女儿,明天再去看看小蒙嘉韵,给他们道声喜……好了,不说了,我明早回澳洲去,今晚让我陪贝贝睡。”
然后,她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房子好是好,就是太贵,甜甜也真舍得花钱。”
罗虹上楼去了,秦川立即往自己脸上重重扇了两巴掌。
他都不好意思告诉妈妈,现在住的这套大房子,房本上是他一个人的名字,说句难听话,等于是杨甜甜送给他的。
甜甜对他的爱向来毫无保留,她的身体,财富,每一寸灵魂,都是属于他的,可是,他又回馈了些什么呢?
什么都没有,伤人的事倒做了不少,完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甚至连女儿都骗,想好了等回家后抱一抱女儿,却压根没做到,任由女儿伤心的哭声在耳边飘荡。
贝贝是在哭那个没法再见到的弟弟,秦川同样被深深刺痛着,连晚饭都懒得吃,跑进卧室后直接躺倒在床上。
不开灯的房间,对杨甜甜的思念正在黑暗里疯狂燎原,秦川一边心如刀割地疼着,一边发疯似地想她,可同时,又听到不知来自于何处的海浪翻腾声,将本就不安的心搅得破碎不堪。
(这一章,太难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