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苇像是在提问,又像自言自语,但饭桌上原本不错的氛围已经荡然无存。
杨甜甜微蹙起眉头,脸上笑容跟着消失不见。
卢苇望向秦川,缓缓地说:“我正在走你曾经走过的路,一边拼命念书,一边拼命想着心里的人,这种能把人撕裂的痛感,你肯定清楚……那天你打了我,但我不怪你,因为你真的是为了我好,另外,我永远都记得,我这条命,是被你救下的……所以,我只能选择另一种方式,让我们俩继续在一起……”
杨甜甜对卢苇昂了昂下巴,意思是你接着说,同时朝秦川抬一下手,要他别打岔。
秦川的面色已经一团糟,而更乱的,是心。
卢苇抽泣几声后,朝杨甜甜说道:“甜甜姐,你还记得古轮寺旁的红豆杉吗?那晚秦川对我动手之后,我就去了古轮寺,找到那片树林,其中有棵树干上面,刻着秦川的名字,我就在那旁边,把我的名字也刻上去了……然后我回了美国,发疯一样地读书,发疯一样地想他……等十年后,我会再去那地方,亲手擦掉我的名字,把原来的我重新找回来……你觉得我很傻是不是?但我就是这么任性!我把最好的青春年华为他保留着,他随时可以娶我,但事实上,他永远不会娶我……”
秦川窒息着,痛苦着,他后悔自己脑子抽风,竟然突发奇想来看一看卢苇,现在不但看到了,也听到了她的心声,可接下来该怎么办?
卢苇如他所愿,确实是在努力读书,同时还揣着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她活的比谁都清醒,又比谁都绝望,因为很多事情一旦看透了,心也会跟着死去,于是,秦川见到了天底下最怪异的场景,一个心死了的人,居然还在流着眼泪……
或许,是回光返照,但绝不是垂死挣扎。
“甜甜姐,咱们再喝最后一杯,我就该回去了,提前祝你和秦川新婚快乐,”卢苇给杨甜甜倒酒,然后端起杯子:“干了!”
杨甜甜将酒杯推开,用非常冷漠的态度说道:“卢苇,你任不任性跟我没关系,但是,你明知道我和秦川要结婚了,还给我们演了这出苦情戏,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卢苇擦一下眼泪,接着便哈哈笑了:“甜甜姐,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坏,我都说了,祝你们俩幸福!今天有缘坐一起吃饭,如果还不能敞开心扉,那该多没劲啊!你肯定也不希望我把心里话藏着,戴张面具跟你聊天,对吧?”
杨甜甜阴沉着脸,卢苇这话里,有浓浓的挑衅味道。
秦川突然站起来,朝门口一指,然后瞪向卢苇:“对什么对,你现在就给我走,回去用心念书,别想那些不现实的事情!”
这时候,他必须坚定立场,就是站在杨甜甜这边,卢苇再怎么让他感动,亦或者心疼,这些统统是他的爱莫能助……不,和卢苇之间,绝不能用爱这个字!
另一方面,他也理解杨甜甜的愤怒来自何处,甜甜是在为他鸣不平,在拘留所里被关了五天,却完全是场无用功,卢苇依然守着可笑的偏执,还故作坚强送上了祝福,像这种说不清真假的祝福,甜甜根本就不屑一顾,而等到了下个月,卢苇会不会突然来婚礼现场闹场,倒是她必须要花心思防着的。
卢苇的表情变得黯淡:“秦川,你又要赶我走?”
短短几个字,让秦川胸口一阵剧痛。
卢苇曾是他无可替代的偏爱,共同面对了诸多坎坷,甚至绝食过,仍然固执地想要在一起……可那又是他最不敢去翻阅的一段篇章,每一帧画面都被泪水浸泡过,折磨过,扭曲过。
收起记忆回到现实,秦川默默告诫自己,现在不是感性的时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必须像两个多月前,月琴古城那晚一样无情才行,而同时,杨甜甜还在旁边看着他,等他的反应。
甜甜可不是对妹妹包容有加的卢菁,她也不是陈知南,不会对卢苇有丝毫怜爱之情。
依旧手指向门外,秦川冷冷地说道:“酒都喝完了,不走,还留下来继续吃宵夜?今天跟你见面完全是个错误,以后还是别再见的好!你想等十年二十年,就去等好了,跟我没半毛钱关系,我就没见过比你更烦人更讨厌的,归根到底,我们的相遇就是荒唐的开始!”
卢苇不可思议地望着秦川,秦川不给她出声的机会,补上一句:“难道你小小年纪就想插足当第三者吗?恬不知耻!”
杨甜甜冷哼一下,走向柜台去付钱结账,秦川为她拿起外套和皮包,准备到外面等她。
没人注意到秦川眼眶中饱含的泪水,也没人能体会他的失措与悲伤,他从来就不擅长说狠话,却又字字如刀,戳进了卢苇心里,甚至他都忘了,和卢苇初次相识的地方,就是在这座城里。
他只想赶紧离开,让卢苇独自冷静,可是,他永远都不会告诉她,这些能杀死人的狠话,真的不是他的本意。
希望卢苇能明白一个道理,彻底决裂,比纠结地活着要幸福很多,她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可能的男人,耗掉整整十年的宝贵青春,在这冰冷现实的世界里,愚公移山仅仅是个谎言,更没人亲眼见过滴水穿石。
“秦川,站住!”
是卢苇的吼声,引来店里其他食客一起侧目。
秦川半转过身,但没有看她,脑中幻想着她伤心欲绝,又或者怒火中烧的样子……他真的猜不出她会是哪种情绪。
“秦川,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你很后悔认识我,是吗?”
“当然!”秦川决心把冷酷继续到底,可是无边的心痛正在浑身上下蔓延,疯狂撕扯着灵魂。
“很好,很好......我也是!从这一刻起!”
卢苇握起剪刀,就是刚才秦川用来剪牛排的,扑过来朝他身上猛扎。
杨甜甜惊叫着,从收营台往回跑,可卢苇已经距离秦川近在咫尺,尖利的刀锋直对着他胸前。
根本来不及避开,喝过酒的身体也比平时迟钝,他下意识抬起右手,用杨甜甜的呢绒外套去挡。
闪着寒光的剪刀呼啸而至,刺破衣服的阻隔后开始减速,秦川感觉右手传来了阵痛,卢苇却不顾一切,拔出剪刀准备再刺,这次总算被杨甜甜抓住了手腕。
卢苇用力甩脱,丢掉剪刀,留下一个充满仇恨的眼神,不回头就跑了出去。
“秦川,没事吧!”杨甜甜十分紧张,见他右手剧烈颤抖着,小心翼翼拿开呢绒大衣,才发现他的右手已经鲜血淋漓,被划破的皮肉从虎口开始,沿着手背向上延伸,足有十公分长,最深处隐约能看到骨头。
拿出手机,她马上打了911:“我的丈夫受伤了,需要救护车,另外,我要报警,我丈夫是被……”
秦川用没受伤的左手,一把夺过手机:“叫急救车就行了,别报警。”
“为什么!”杨甜甜浑身散发着愤怒气息,罕见地失了态:“你被卢苇伤成这个样子,还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上个春节,她把你撞到重伤昏迷,我一直忍着没找她算账,这次绝不能饶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