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菁的抽噎声越来越重,她每出声一次,秦川就觉得自己被针扎了一下,接着就是深入骨髓的疼痛。
唐嘉做替他拿走手里快烧完的烟,给他点上一支新的,他马上贪婪地猛吸,希望能靠燃烧的烟草来缓解痛楚,让自己继续有活下去的可能。
卢菁又在电话对面说:“秦川,我知道你快走了,在你登机之前,我把真相告诉你……昨天晚上我和卫生局的范局长打电话,我告诉他,用罗教授的声誉来威胁你,你铁定会屈服动手术,然后就发生了今天的事情,我要向你说声对不起,因为我知道每过一天,距离你出国就又近了一天,我不希望你带着污点离开,更不希望以后听人谈起你的时候,会带着任何负面评价,那比杀了我还要难受,我爱过的男人必须是完美无缺的,所以我就出了这个下策……对不起……”
秦川惊呆了。
在某些方面,卢菁与他太过相似,他容不得外人对母亲有任何指责,而卢菁心里同样执念极深,就像她前几天在家属院说的,她所热爱的人与事物,容不得被玷污分毫。
“秦川,我这么做,除了必须要给你正名,还为了你能在紫田多待三个月,我好有机会再来家属院走走,用探视卢苇作借口,偷偷来看看你,可你还是坚决要走……如果你想骂我,我听着,我会认真听你说的每一个字,我只怕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秦川无力地叹息:“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就算这事不发生,我也会在六月份离开紫田,让分别早点到来,对大家都好……但你一定要安抚好卢苇,让她好好念书。”
“会的,必要的时候,我会请几天假,寸步不离守着她,我知道你最心疼这小丫头,她是你从胭脂山的雨夜里冒死救下的,接下来,我会替你照顾好她,直到她完全接过金禾集团为止。”
“卢菁,那你呢?”
“我……我就这样了。”
“那个冯劲章……”
卢菁突然有了些怒气:“别再提他,他追我我就一定要答应吗?他回娘胎再回炉改造十次,我眼里都不会有他!”
“可你爷爷……不会让你一直单着……”
“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勉强我,包括我爷爷!好了,别再说这个了,我以后会过的很好,不用你们任何人担心……”
心酸反复冲击着泪腺,秦川泪流不止,他知道,这个电话终究要结束的,从此以后,他和卢菁之间将隔着时过境迁这个词,忍不住脱口而出:“是啊,你肯定会过的很好很好,你可是光啊,一秒三十万公里。”
“但我不懂如何让时光倒流,再追回曾经的那个秦川!”
电话就此戛然而止,卢菁最后的哭声却久久回荡在耳边,它惊扰了城市的灯火,连风也跟着化作了呜咽……
放下手机,秦川茫然看向四周,眼前一切突然变得飘渺虚幻起来,明明没有喝过酒,却又仿佛大醉初醒,他脚下一个踉跄,便跌坐在了地上。
唐嘉韵赶紧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问道:“卢菁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她要我把家属院的房子卖给她。”
唐嘉韵吃了一惊:“你别这么做,那里对她来说,会成为一个枷锁和牢笼。”
“可她喜欢,那里有她最钟情的纯粹……我决定卖给她了,我在海棠街的老宅拆迁后,我会把那房子借给阿俊和吕兰结婚过日子……韵姐,以后你经常去陪陪卢菁,好不好?”
“你不说我都会这么做的,但我不会告诉你她过得好不好。”
“说了怎么样,不说又怎么样,我和她对彼此来说,都是无法回收的覆水……还有卢苇,你也帮卢菁搭把手,看着她一些。”
“会的会的,这话你刚才就说过了……好了,赶紧走吧,我们过些天再见。”
唐嘉韵驱车离开了,秦川独自走进机场大厅。
办好行李托运,安检完毕,在候机楼,他走到落地窗边,再一次看向乌黑的苍穹。
几点繁星略显苍凉,月亮若影若现,一切都与往常无异,机场广播里的女声绵软悠长,等播报完航班信息后,便开始放起了舒缓的旋律。
随着这节奏,秦川缓缓闭上眼睛,他不再去看窗外的黑夜,心里那些蠢蠢欲动与耿耿于怀的人或事,从抵达澳洲那一刻起,通通会成为他的爱莫能助,他从来就不是圣人,相反的,必须找个时间静下心,用审视的目光,去对自己过去的一切进行总结,反思……
当广播再次想起,提醒他登机时间已经到了,他终于把眼睛睁开,这时突然发现,远处灯塔的亮光是如此耀眼通透,仿佛能照穿他的心扉,也让过去那些流过的眼泪,那些爱过的女孩儿,那些哭过笑过的画面变得熠熠生辉,最后在脑海中定格,成为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
再见了,紫田……
再见了,卢菁卢苇,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