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心里煎熬悲愤着,几个记者正在旁边嚷成一片:“赶紧报警,洪老师被他打的一脸血!”
“报吧报吧,手术已经做完了,赶紧把我当成反面典型抓起来,你们就痛快舒坦了,过河拆桥,谁不会呢,”秦川垂着头擦眼泪,发出一声极为无奈又深沉的呜咽。
救下高志恩的命,但没人念他的好,还要被带到警局去接受审问,他心如死灰,已经做好了被拘留关几天的心理准备。
“秦川,先别哭,事情还有转机,”卢菁走到他身边轻声说。
“哪来的转机,没有了……”
卢菁用力把他拉起来:“眼泪赶紧擦干,别让人看笑话!你殴打记者,被他们添油加醋写成文章发表出来,你麻烦就更大了!等一下他们肯定要告你故意伤人,你会被拘留,甚至吃官司,你还想不想和小南去澳洲过日子了?现在赶紧走,这里我来安排……”
秦川哽咽着说:“我留下的烂摊子,不能让你帮我解决……”
卢菁对他微微一笑:“你哪里留烂摊子了?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打了那家伙的鼻子正中央?”
“是的。”
“那你看好了,学着点儿。”
“卢菁,别冲动……”
“我不冲动,要不是你叫秦川,我才懒得帮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恍恍惚惚之中,秦川分明见到卢菁眼中有动人的光芒,她的白色夹克衫正隐约带着光,像极了古轮寺门前的那一刻。
她走向那群记者,大声说:“我是警察,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掏出证件,她给周围记者亮了亮。
“警察同志,赶紧抓他!”记者们义愤填膺。
“都给我安静,我和这位同志单独聊几句,”卢菁指着被打的那位记者。
那记者鼻子里的血已经淌到衣服上,星星点点煞是惹眼,嘴里愤恨地咕哝着:“警察同志,没什么好聊的,我不会跟他私了,我一定要告他!我这就去验伤!”
“走吧,要验伤我陪你一起去,但你鼻血留的太多了,先擦一擦,”卢菁取出纸巾,亲手给他擦鼻血。
“你忍着点疼,我轻一些,这里光线太暗,你靠过来一点……”
卢菁突然脑袋一动,秦川只看到马尾辫幅度极小地晃了晃,接着出乎所有人意料,她狠狠抽了记者一个耳光,又一拳砸在对方面门正中央,瞬间把对方打倒在地:“你疯了,敢占我便宜!”
周围一片哗然。
在卢菁左侧脸颊下方,有小小的一滩红色血迹。
她气愤不已,奔到唐嘉韵身边,指着自己脸侧:“拍照拍下来,保留好证据,这个色鬼记者敢偷偷亲我!”
唐嘉韵二话不说摸出手机,选好角度,咔擦咔擦连着拍了好几张照片。
卢菁这才对围观的人说:“我给他擦血,他竟然对我不轨!”
那记者挨了卢菁的耳光和拳头,挣扎着爬起来,拼命辩解:“没有没有,她是警察,我怎么敢……”
“那我脸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你的麻烦大了,给我等着!”
卢菁立即打电话,呼叫分局的同事赶过来。
秦川在一旁瞧的目瞪口呆,但他已经完全明白了。
刚才他下手非常重,几乎打断了那个记者的鼻梁骨,现在同样部位又挨了卢菁狠狠一拳,等于为他掩盖掉了证据。
就算马上去验伤,也可以被认定是卢菁打伤的,而卢菁为什么打人,因为她被那个记者偷偷占了便宜,脸上的血渍就是证明。
在电光石火间,不但把秦川伤人的证据完美掩盖掉了,同时倒打一耙,给记者扣上袭警的罪名。
卢菁走过来说:“我上去一次,你们待着别走,等我同事过来处理。”
她脸上的血渍透着猩红,让本就明媚的面孔显得有些妖艳,秦川能猜到,她要去门诊大楼化验血渍的dNA了,凭此坐实那记者的非礼行径。
卢菁想的太周到了,无可挑剔……他不禁偷偷感叹,殴打记者看起来非常严重,可能也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他心里便跟着轻松了些许。
唐嘉韵长舒一口气:“卢菁真是厉害,你应该没事了。”
“你他妈的终于肯回来了?”秦川没好气地问。
“回来了回来了,外地的生意都谈好了,今天早上刚回紫田,打你手机关机着,我联系小南,她忙着做事,没时间和我细说,但我听出来你可能遇上了什么麻烦,马上找卢菁去问……”
秦川很不满,啧了一声抱怨:“你干嘛找卢菁啊?”
唐嘉韵呵呵地笑了:“你们掰了,但我和她可没掰啊,我们还是关系挺好的……今天她正好休息,约我在咖啡馆碰头,把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我,我才知道你居然做了那么疯狂的事!后来又有人打电话给她,说你已经在六院做手术了,我们马上赶过来找你……”
秦川轻轻摇了摇头:“我这是被逼的,居然用我妈的名声来要挟我。”
拍拍他的肩,唐嘉韵安慰他:“当官的都这副德行,特别讲究平衡和大局为重,你这个做法太出格,如果刹不住车被捅到更上面,他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不会坐视你继续瞎来,救下姓高的那个老头,改变舆论风向,是他们唯一能自救的方法。”
秦川失落地说:“那老头子的死活我根本没兴趣,但气人的是,他儿子还是不肯交出阿俊的房子……下次你遇到阿俊,和他说一声,我真的尽力了……接下来,我想早点离开紫田,反正早晚要走的……”
唐嘉韵看了眼他的箱子,郑重又无奈地点头:“卢菁说了,你准备去澳洲定居,什么时候的飞机?”
“晚上十一点,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上……”
他走到旁边,给汪文斌散烟:“主任,谢谢您以前的照顾。”
“你小子啊,有这么好的手艺,真是可惜了......”汪文斌也预感秦川在四院待不长,抽着烟,语重心长地问道:“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辞职走人呗,得罪了姓章的,不可能干下去了。”
“那祝你好运了。”
交谈到此为止,一起无声抽完烟,汪文斌便叹着气离开了。
朝着汪文斌瘦小的背影,秦川用力鞠了一躬。
对于汪主任,他始终深怀感激。
以前总时不时会幻想着,要接替汪主任的位置,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紫田已经不在未来的人生规划中。
深深凝视南方的晴朗夜空,那儿八千公里之外,就是墨尔本,一个遥远又陌生的城市,新生活会从那里起航,但愿那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身不由己,和过去有关的林林总总,无论好的坏的,全部归零,重新开始。
在这一刻,他愈发想念未来的人生伴侣陈知南,又点起一支烟,同时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小南,回家了吗?”
“刚下班,准备外面吃点东西,回去给卢苇上口语课,你在机场吗?”
他苦笑:“在紫田六院,刚刚给高志恩做完手术。”
“啊?到底怎么回事!”陈知南非常吃惊。
听秦川说完后,她气愤不已:“用虹姨的声誉来威胁你,这么损的事情,是谁想出来的?”
秦川的声线十分低沉:“这法子没那么惊世骇俗,仔细想想就能想到了,这是我唯一的软肋,还真就被他们抓住了……小南,我现在心情很糟很糟,真是无法形容的那种,我要用最快的速度去澳洲,陪陪我妈和陈叔,然后等你过来。”
为了不让陈知南担心,他没说自己刚刚打伤了记者。
陈知南温柔地对他说: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别难过,我很快回澳洲陪着你了,你去找我爸和虹姨拿钥匙,我租的那套小公寓先给你住了,养好心情,安心等着我回来。”
“好,我等你,要早些过来……你先别和我妈陈叔说我会去,给他们一个惊喜。”
“嗯嗯,知道了。”
挂了电话,秦川手里的烟又快抽光了,但他的心灵却感到充实,等打发走那些恶心的记者,他就能出发去机场了。
想要离开紫田的心由来已久,却从未有如此急迫过。
现在是晚上七点,十一点起飞的航班,他相信一定可以赶上,即使临走前还要欠下卢菁一场人情,他也不打算还了,彼此有了点亏欠,才能把对方记得更久一些,而在他和卢菁之间,已经说不清究竟谁欠谁了,那么,不如让一切就在这纷纷扰扰中归于宁静,从此天涯两地,各自璀璨。
……
十几分钟后,两个警察赶来了现场,涉事双方包括卢菁,都进了医院的一间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