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蒙奶奶做手术?”
秦川瞬间酒意全无,卢苇的说法,确实极有可能发生。
他立即推门下车,在后座躺好,又对卢苇说:“接下来就辛苦你了,你开慢点儿,注意安全。”
“放心吧姐夫,咱们可是一起飚过车的,肯定不会有事,而且,我必须把你完好无缺地交给大姐。”
秦川心头一软,不由地想起已经抵达美国的卢菁。
他很想给卢菁打个电话,但又怕她正在睡觉倒时差,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卢苇,放点音乐,再把窗开条缝,你开到下半夜可能会犯困。”
“真啰嗦,好好睡你的觉,我可是老司机!”
车里飘起轻柔的乐声,还有女孩儿淡淡的体香,朝着一千公里外的紫田疯狂驶去。
……
凌晨四点半,经过充足的睡梦,当秦川在紫田二院下车时,被冷风迎面一吹,先一个哆嗦,接着就是久违的神清气爽。
“卢苇,累不累?”周围的昏暗让他看不清卢苇的脸,但卢苇明显非常疲倦,因为她下车时的脚步带着蹒跚。
“不累,咱们赶紧去看看奶奶!”卢苇拽起他的手,冲进急诊大楼。
赶到重症监护室,秦川远远看到有人睡在门口的长椅上,身上盖有件棉大衣,走近一瞧,竟然是张清。
“是她?”卢苇曾在市局楼下见过张清,同样也是惊呆住了。
秦川正犹豫是不是要叫醒张清,她却突然醒了,深深打个哈欠说道:“秦川你来了,速度还真快。”
接着她冲卢苇笑笑:“是你把秦川带回来的吧,谢谢你了。”
秦川顾不上客套,急切地问:“张总,蒙奶奶怎么样?”
“不太好,二院不肯给奶奶动手术,省院那边也用同样的理由推脱,说奶奶年纪太大,手术时一个不小心,就醒不来了……我把蒙宾唐嘉韵蒋俊全都赶回家去休息,让他们自己商量清楚怎么办。”
“这个不用商量,当然要手术了,手术的话还有机会好转,否则……”
秦川没有再往下说,他透过病房门上的小玻璃窗,凝视了片刻躺在床上昏睡的蒙奶奶,拼命忍住难过和焦躁,转身去敲隔壁医生办公室的门。
他以前来二院做过手术,值夜班的神外科医生认得他,也早就知道了病人是他的长辈,马上把片子递过去:“秦医生,病人八十四岁的高龄,这种年纪下的手术风险有多大,你肯定再清楚不过,现在病人经过抢救,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即使家属愿意签字动手术,我们院方还是要慎重提醒,手术成功率不会太高,病人的年纪摆在那里,各项身体机能……”
卢苇和张清跟着进来了,张清突然冷冷地发话:“你啰里八嗦这么多,说穿了就是怕担责不敢动刀,现在省院也不愿收置病人,你们这样推三阻四,我看这破医院也别开了,干脆早点关门!”
值班医生的脸色有些难堪,卢苇悄悄拉了拉张清,示意她冷静。
秦川思索一下,终于还是说道:“这场手术让我来主刀吧,二院派两位医生在场协同,这样可不可以?”
值班医生瞬间如释重负,笑着说:“秦医生你技艺精湛,又和病人关系匪浅,有你来主刀,是最好不过了。”
“那就这么定了。”
走出办公室,秦川将拳头狠狠握紧。
真的就像卢苇说的,这场手术他必须亲自上阵了,但为如此年迈的蒙奶奶主刀,他心里也是没底。
带着满腹焦虑,他提出要到医院楼下去抽烟。
到了抽烟点,张清见他摸出一盒皱巴巴的烟,便取出一包软中华:“抽这个,抽完找地方去睡两个小时,养足精神准备手术。”
秦川点起烟,在深冬清晨的冷风中猛吸一口,然后对着依旧漆黑一片的东面,抬头凝望了许久。
但此时才刚刚五点,他还找不到那轮可以给他带来些许安慰的红日。
张清叼着烟说道:“蒙宾他们估计天亮后就会来了,其实我看得出,他们都赞同为老人做手术,但又没医生敢动刀,不过现在你连夜赶回来就好办了。”
“这多亏了卢苇,”秦川走到卢苇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开了整夜的高速,赶紧回家去睡觉,睡醒后再给我打电话。”
卢苇勉强一笑:“暑假里我在海棠街打工的时候,蒙奶奶一直对我很好很好……现在奶奶这个样子,我怎么能睡得着?我去走廊上眯一会儿,你们去吃早饭的话,给我带点儿回来就行。”
秦川十分心疼她:“走廊上睡不舒服,要不你去车里……”
“才不要,经过胭脂山那场雨夜,我绝不会在车里睡觉了。”
说完,她便独自走回急诊大楼。
借着楼里射出的灯光,卢苇脸上的倦容还是被秦川看的一清二楚。
张清也望着卢苇离去的方向,问秦川:“听说你昨晚人在京城,这小丫头怎么也和你在一块儿?”
秦川回答不上来,他其实与张清完全不熟,上次见面还是好几个月之前,当时蒋俊被人偷袭打伤,张清来医院里接走贝贝,直接送去了韩峰家里。
但她身为鹏实置业的总经理,居然在医院陪夜,就凭着这一点,秦川必须对她感激涕零。
“张总,卢苇昨天来京城找我吃火锅,正好接到蒙奶奶入院的电话,她就和我一起回来了。”
张清哈哈笑了:“趁着卢菁不在国内,和小姨子约在千里之外偷偷相会,你胆子真够大!”
“心怀坦荡就可以了,”秦川回了简简单单八个字,同时觉得奇怪,张清似乎对他的事知道不少。
又想起关于张清的种种谜团,他就忍不住想趁着今天这难得的机会,和张清好好聊上一聊,顺便找寻那些谜底,但很快又发现不妥,张清这人深藏不露,自己不可能是她的对手,反而还会弄巧成拙。
出了医院大门拐个弯,他们找到一家路边早餐摊。
“两碗拉面,再来两张大饼,”秦川吩咐伙计,然后带着歉意对张清说:“街头小吃简陋了些,张总别介意。”
张清看了看四周,很无所谓地回道:“没什么好介意,冬天早上吃点热的,挺好。”
“张总平时忙,还亲自来医院陪夜,真的非常感谢!”秦川微微躬身,在张清开口之前又抢着说:“还有上次那件事,都没来得及向张总道谢。”
“上次哪件事?”
“就是咱们第一次见面时……”
“呵,是那次啊,”张清抽出纸巾,认真擦拭筷子和调羹,同时不带情绪地回道:“都说了是蒙宾要我出面帮你。”
张清明显不想聊那件事,秦川只能问别的:“昨晚奶奶的救治经过和我说说吧?”
“昨晚八点多,蒙宾打电话给我,说奶奶突然晕倒了,我当时还在公司里开会,马上通知散会,赶到二院时奶奶正在抢救,过了一会儿,终于抢救过来了,趁着奶奶暂时恢复意识,医生允许家属进去探视……奶奶见我们几个都围在床前,就问蒙宾,秦川人呢?”
“奶奶的意识很清醒啊!”秦川刚说完,额头立刻开始冒冷汗,他已经想到了回光返照。
张清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淡淡地说:“现在回想一下,医生是让我们与老人作告别的,当时蒙宾就和奶奶说,秦川还在外地,会马上赶回来,等明天就能见到秦川了……他是想让奶奶多支撑一段时间。”
秦川心有余悸:“我那时候,估计都还没出京城。”
张清点头:“我们也是这样告诉奶奶的,奶奶看起来很失望,把眼睛慢慢合上,我们都被吓到了,以为奶奶快不行了,刚要喊医生,没想到奶奶突然又把眼睛睁开,迷迷糊糊地问,都多少年了,甜甜还没回来吗?”
秦川懵了,他感到一股平地而起的风突然穿墙入室,连周围的气温都瞬间跟着紊乱,一时之间,他说不清究竟是热了还是冷了,但有一点是确定的,他的心已经彻底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