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菁的回答尽管在意料之中,秦川依旧觉得失望,低声问:“菁,你为什么如此坚持做刑警这个工作?能告诉我吗?”
“那我告诉你吧,在我读小学一年级时,我们家还住在普通的房子里,爸爸妈妈平时工作都很忙,卢苇当时还是个没断奶的婴儿,我每天学校里放学回家,都会抱着卢苇坐公交车,去公司里找妈妈给卢苇喂奶,有一次我刚下公交车,就有三个人贩子突然冲过来抢人……”
秦川心里满是惊骇,但没有打断,继续听卢菁叙述当年往事。
“人贩子不止要抢卢苇,还想把我也掳走,这时有个巡逻的警察路过,他一个人对付三个歹徒,最终救下了我们俩姐妹,但他也当场被对方刺死……我去参加过他的追悼会,看到一排警察对他的遗体敬礼,他名叫严强正,才二十多岁,连婚都没结,但我很清楚,他是个真正的英雄,所以我也想像他一样做个光荣的人民警察……就是这份信念,我才义无反顾地去考了警校。”
秦川被这个故事深深触动了,他理解卢菁的执着与坚持,但对卢菁的爱早已固执地发烫,仍然坚持己见:“菁,有信念是好事,可你也要知道,你是个女孩子,能力有限,不可能做到像男同志一样……”
“我在省警校毕业时,各科总分排全校第三,怎么就比不过男同志了?”
“但现在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如果你有了什么意外,让我怎么办?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其他人的感受,从警队辞职好吗?”
“从长计议,先吃饭。”
“你会考虑的对吗?”
“对对,我会考虑,现在咱们赶紧吃饭,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去考虑啊!”
但秦川心里清楚,卢菁给他的回答很敷衍。
食不知味地吃了午饭后,卢菁亲自把他送上回医院的出租车。
“好了,回去用心上班,不许胡思乱想!”
尽管还有一肚子的话没来得及说,但出租车已经启动了,他只能把这些话生生咽了回去。
卢菁在车外不停挥手,秦川回头望向她,她靓丽的身影分外出挑动人,整座城市的阳光仿佛都照在她一个人身上,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这顿午饭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安慰,他都不清楚肚子里是饿还是饱,只知道不安依然还在,正在悄悄膨胀,充斥着五脏六腑。
刑警这个职业固然光荣,但它的危险性也无可比拟,秦川绝不允许深爱的卢菁出任何意外,如果卢菁出了事,他这辈子都将生不如死。
他的念头只有一个,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卢菁辞去当前的工作。
回医院的车上,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还是无奈地做出决定,这件事也先搁置一下,就像他打算去金禾集团工作一样,暂时不跟卢菁细聊,因为卢苇还在拘留期,卢菁无时无刻都牵挂着妹妹,没必要在这时给她添乱。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着卢苇回家,让一切重回正轨,然后再逐步实施后面的事情。
但具体什么时候和卢菁聊,该怎么聊,他也深深的犯了难。
……
这件事对他的冲击犹如狂风海啸,经久不息,他外表看起来平静如常,实则心里正被滔天巨浪所折磨,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会是如此的敏感和神经质,甚至在当天下午,急诊大楼门口来了救护车,他都立即放下工作,飞奔过去只为了看哪怕一眼。
伤者不是卢菁,但他依然在远处望着,久久地失神。
他想克服恐惧,可是恐惧和不安无处不在,他在下午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一个重要的手术,一下班直接赶去丰谷区分局,站在门口一直等到晚上八点。
这几个小时无疑是煎熬的,卢菁似乎一直在忙,没有接他的电话,他对着楼上那盏盏明亮的日光灯发起了呆,它们就像是柄明晃晃的斧子,把他割的浑身血肉模糊,直到卢菁的车出现在视线中,他才感觉自己的灵魂被重新拼凑起来。
“秦川,你来等我下班吗?对不起,我一直在开会,没法接手机。”
“没关系……”
在卢菁身边坐定后,他不顾一切将她拥住,使出他最大的力气,尽管粗暴无礼,却是他全部的温柔。
“秦川,我知道你的担心,别怕,我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会为你好好的……”
可卢菁的安慰丝毫不起作用,这一晚他彻底的失了眠,只要闭上眼睛,他就会看到那柄斧子,它距离卢菁的脸近在咫尺……
真正成熟的男人,一定是镇定自若的,但也会在心爱的女孩儿面前彷徨失措,只因为爱的太过深切,他不再是原来的自己,而是一个敏感多心的青春期少年,这时候如果吹来一阵不合时宜的风,他就会毫无征兆地流下眼泪。
从这一天起,他开始会不自觉地走神,连日常手术都不敢做了,怕自己在关键时候一个精神恍惚,酿成不可挽回的医疗事故。
他每天都去等卢菁下班,即使是夜班结束,也要赶到分局门口,去亲眼看看她,然后才敢回家休息,他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把心事脱口而出,但又拼命忍住,因为实在想不到完美有力的说词,能说动卢菁离开她热爱的工作岗位,只能把苦闷狠狠憋进心里头,然后握紧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边轻轻来回摩挲着,同时深深看着她如画般的面容,看着看着,就哽咽了。
对于男朋友反常的表现,卢菁当然能感觉到,她的温柔始终炙热如初,却无法让秦川心里的暴风雨有丝毫停歇。
日子就在这不安中一天天度过,临近八月下旬,在卢苇被释放的那天,爸爸妈妈姐姐都放下手里的工作,一起去接她回家,还有和卢家姐妹关系不错的唐嘉韵也去了。
秦川并没有去,尽管非常想念卢苇,但他不太敢见她。
中午时分,他接到卢菁的电话:“秦川,卢苇接回来了,她说不想待在紫田,要去费城的爷爷奶奶家住上一段日子,机票已经订好了,是傍晚的飞机。”
这个消息来的如此猝不及防,让秦川有些不知所措,他问卢菁:“卢苇要在爷爷奶奶家待多久?”
“不知道,估计两个星期吧,反正在下学期开学前肯定会让她回来,好了,我要回局里去了,等我们晚上见面再说。”
“好。”
挂了电话,秦川又习惯性地开始失神,他似乎都没意识到,最近精神恍惚变得越来越频繁……
在不知不觉中,到了下班时间,他直接去了清韵酒吧,想找多日不见的唐嘉韵聊聊。
在二楼办公室里坐下没多久,卢菁也来了,三个人围坐在茶几前一起吃晚饭。
秦川这才有机会,询问一些关于卢苇的情况。
卢菁告诉他:“今天早上见到她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面色也有些苍白,我们都很担心,就送她去已经预约好的医院做体检,检查结果没什么问题,就是血液里有几项指标偏低,医生说应该是这些天吃的不太好,等把营养补上去就行了,但她又突然说想去费城看望爷爷奶奶,在那儿待到九月份开学再回来,爸妈也都同意了,她回家整理了一下行李,就直接去了机场,这会儿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
秦川默默点头:“让她去散散心也好的,别老是闷在紫田。”
卢菁又说:“卢苇这次远行连手机都没带,只说我们要找她的话,可以给她发邮件,但我从没给她写过邮件,问她她又不说。”
这个场景是如此的熟悉,唐嘉韵不动声色地看向了秦川,但秦川只是低着头,不敢去接她的眼神。
他有卢苇的邮箱,在美国读书的最后两个月,卢苇还给他发过几次邮件,那时候的他们刚认识,互相在邮件里开着玩笑,卢苇还偷偷给他发了不少卢菁的照片。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样,秦川连和卢苇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根本不会再主动给她写邮件。
在未来的十几天里,可能继续要与卢苇处于失联的状态,他说不清到底是失落还是庆幸,只知道,满满的患得患失早已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