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发现最近这熟人是一波一波的来,扶和上天宫去了,她正晒着太阳规划着万花宫的未来呢,眯着眼远远就看到阿梦带着一位熟人来了。
走近一看,逢春却是吓了一跳,这人是故人,但故人的变化让她大吃一惊。女子鬓边白发几根,脸上皱纹令人难以忽视,看着像有五十多岁的凡界老妪。逢春默默盘算她的年纪,听说鲛人寿命不过万年,难道她……
“少主,溪儿来拜见您了。”
她如今双腿有退化,鳞片也难以遮盖,竟连行礼都有些艰难,也不知道是怎么一路到了这里。
逢春一时又想起自己那短短几十年寿命的好友。
“少主,上次救命之恩,溪儿还未报答,今天又来叨扰了。”她的声音竟也不像从前那么灵动,嘶哑苍老。
逢春掩饰出惊讶和唏嘘,如常道,“我们是老熟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溪儿的眼神明显一动,“少主,溪儿想借乾坤盘一用。”
逢春为她的请求惊讶,但其中缘由她立马明白,问道,“难道还是想去见陈屹川?”
“少主,”女子脸上沧桑,刻画了她半生为爱奔波,“不知道为什么,我再也找不到他了,冥界已经去过数回,不知道他现在究竟在何处……难道已经灰飞烟灭了吗……”她也再不像从前轻易落泪,述说无望之事平静,但还纠结其中便是从未放下。
“我理解你,但乾坤盘绝不能借,现在是关键时期,妖王对乾坤盘虎视眈眈,一旦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就有丢失的风险,或许……再等一段时间……”
“少主,我等不起了……”她顺着座位滑落在地,跪坐着抱住逢春的腿,“少主,你看我的样子,鲛人生命不过万年,我已经油尽灯枯了。我不知道下一辈子还有没有盼头,我只想回到从前,最后再看他一眼……”
逢春握住她的手,半晌说不出话,抉择她早就有,只是不容易说出口,溪儿如此执念,此生无望再见陈屹川,可能她也没有希望再活下去了。
“溪儿,我和陈屹川其实是不能做朋友的。作为魔族,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不与凡人交好。从前我不懂其中意义,但现在体会到正是有从前之人受尽其中滋味,才如此劝告。凡人几十载,一碗孟婆汤,再入轮回,剩下烦恼的,只有自扰重情之人。你已经和他走完一世,虽然短暂,倒也情意绵绵,是为真爱。缘分自有定数,若是有缘,定会再世重逢,若是无缘,也不要枉顾世事规则,庸人自扰。”
溪儿深深看逢春一眼,半晌她说道,“其实我早就料到了,虽说少主和扶和上神佳话流传三界,但我知道对你来说有更多事情比感情重要,你不会懂为爱而活的感受。遇到屹川之前,我漫无目的在海里游了几千年,无亲无友无伴,孤独至极,遇到他之后,我学会了爱,是他赋予我余生的意义。”
逢春愣了一下,爱究竟是什么呢?她好像还未曾参透。
“少主,我给你还带来了一样东西。”她掏出一副小像画,画里是有一尾银色鱼尾的鲛人女子,虽是画作,但栩栩如生,鳞片仿佛在放光。这女子和逢春有点像,一双杏眼比不过逢春的大眼睛,但也很是灵动,脸更瘦削一些,平添几分忧郁。最像的是她的头发,红发,海藻似的卷曲,和逢春的头发简直一模一样。
逢春有些惊讶,再看向溪儿的红发,颜色微浅,也不像她和这画像一样有好看的卷曲,但也不直顺,所以逢春总觉得溪儿的头发有点乱糟糟的。
“少主,是不是和你很像?我从第一次见你就这么觉得。”
“这是谁?”
“鲛人从前不少,也有种族之别。我们这一族是当时最大的一族,水云泽一族,这位是当时族长的女儿,也就是鲛人公主,传说她与龙族少年相爱,两人私奔未果,双双赴死了……”
逢春微微一愣,随即又笑道,“母后给我说过,我的红头发是因为她怀我的时候吃了一些有问题的丹药。”
“我小时候常常听这位公主的故事,第一次见少主,我还以为公主又复生了……或许这也是一种缘分吧。”她深深看逢春一眼,或许这一眼之后就是永别了。
她在阿梦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不顾阻拦朝逢春拜礼,“少主,溪儿就先走了。”
逢春送她到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出了神,过了一会儿,她看到外面远远地还跪着一个人,“几天了?”
“六天了。”
“你说她能跪十天吗?”
“少主,阿梦觉得七天已经是极限。”
“好,明日一过就叫她进来吧。”
“阿启怎么样了?”
阿梦抬了抬下巴,“你自己问他吧。”
正看阿启走过楼下的殿门。
“春儿。”
那日玉雨走后,他病了一大场,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也许是真的想开了,好久不见今日居然春风拂面地,有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逢春看他额上的疤痕,竟是感觉还淡了一些,看他心情不错,逢春也笑着道,“今日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啊,巫主大人。”
“你知道的,我向来没什么兴趣爱好,也没什么大抱负,也害怕打打杀杀,你不在宫里,我真是寂寞极了。”
阿启走到棋盘跟前,“新棋盘?原先我送你的呢?”
逢春指了指柜子,“用久了也旧了,怕再坏了,陈列上去了。”
阿启盯着这新棋盘研究半天,这棋盘看着像是普通黑曜石所做,手掌靠近便有红色纹路出现,随着手掌变动波动,像是黑海中游动的红鱼,笑了笑,“女娲石做的?真奢侈,是你的未婚夫婿送你的吧?”
逢春也没有不好意思,大方笑道,“是扶和送的,但是他还差我第三次提亲,还不算未婚夫婿。”
“你们俩的事三界都知道了。我听说魔帝魔后已经准备从南极仙洲回来给你张罗婚事了,到时候我要请愿,背你上轿。”
魔界重兄弟手足之情,有一个风俗便是新娘出嫁由兄弟背上花轿,由新郎背下。阿启和她一起长大,形影不离,他们两人确实亲如姐弟,只是近些年因为玉雨的事起了隔阂,如今阿启和玉雨决裂,似乎两人的关系该回到从前了。
逢春低着眼愣了只片刻,抬头一片清明,“好。”
“我听说……你在常山幻境里见到阿梦的母亲了?”他看向窗外正在采花的阿梦,低声问道。
逢春心虚地点点头,不但遇见阿梦的母亲,还遇见了先巫主……她答应过巫主不告诉阿启他这十万年还存活的真相,但其实她始终觉得这件事不应该瞒着他,毕竟阿启虽然不说,但每次魔界团圆日,他都拒绝魔后的邀请,自己在捧星池度过,有一年她不放心去看看他,在角落里看他一个人摆了一桌席,对面放着两副碗筷,他笑着吃菜,还对着空碗说着话,给夹了不少菜。
那时候逢春还小,被吓了一跳,回来对着母亲哭,说阿启疯了,魔后听了久久难以平复,对她说,“阿启的父母不在了,我就是他的母亲,你就是他的姐姐,你要好好照顾他。”
逢春从小是个武夫,懂人情世故很晚,呆呆问,“姐姐是干什么的,怎么做才是照顾他。”
魔后扶额,想了半天说,“你吃一口最爱的红豆糕,就要给阿启分一口。”
逢春开朗地点头如捣蒜,“那没问题啊,”她拿起一块红豆糕仔细端详,比划一番下了口,正好剩了一半,兴冲冲挣脱魔后的怀抱冲进了奉星池。
“阿启,我吃红豆糕了,给你剩了一口。”
阿启向来爱干净,皱皱眉闻了闻,仿佛闻到她的臭丫头哈喇子味,“不要不要,你干嘛把吃过的给我!”
“我是你的姐姐啊,就应该如此,你不要不好意思!”逢春猛地按住他的头给他塞进了嘴里,“可好吃了,我自己都舍不得吃!”
阿启差点噎死,就着捧星池喝了好几口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