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制体楚轩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自己这一次的决策,谋划产生了极其庞大的谬误。而这无疑会指向一个可悲的事实,一个他完全无法接受的结果。
有什么东西被他遗漏了。
重要的,珍贵的,必须报以万分重视的东西。
他忽视了它,他遗忘了它。
它必然有着一个相当遥远的起源,在很早的时候,便在自己的决策群中产生了重大的作用。而那就像是一座巍峨堤坝上的渺小裂隙,盛宴调料里的微小杂质。其影响力将会随着时间的蔓延而不断扩大,直至最终无法挽回。
——我输了。
——我输给了我的正体。
他还没想明白他输在了哪里。他只知道自己布局中产生的一系列不称意必然有着一位布局者在暗中的推手助力。
而他也知晓,自己既然已然沦落至如此下场,那想来也没有什么继续思考研究下去的时间空隙。
那个女人就在他的面前。
那个女人的意志,让他和其他所有的同伴都在这一刻不处于一个空间层面。
脚下的土地已然在不知不觉间被替换成了一块与世隔绝的孤独荒僻之地。而同伴们就算能够反应得过来,也无法在短时间内突破这被隔断的高等空间。
这不是普通的法术,这是基于真神力,基于上位心灵之光所塑造出的权能领域。而它的本质是——
【拒绝】
拒绝外在的干涉,也拒绝内在的反抗。而哪怕封神榜就在身边,也必须要耗费天文数字一般的因果点数才能够对抗这近在咫尺的‘拒绝’。
使用因果点数直接解除对方的领域,失败。
使用因果点数让自己从这领域中逃脱,失败。
使用因果点数向复制体郑吒发送求救的讯号,失败。
使用……
不能再继续使用了。
因为复制体楚轩已经感知到了它——那庞大到无可抗拒的命运逆流。自己在未能补完封神榜本质之前难以抗衡却又必须面对的可怖后果。自己失败的源泉之一,那可怖的报应已然靠近了他的身边。
它引而不发,它即将降下。
它在此之前已然积蓄了过于庞大的份量,而当复制体楚轩将降临时间提前,并步入传送光柱之时,它便已然不能够像是先前那般,通过前往和平的世界主动分流来进行缓解。
输的缘由被揭晓了一样。
操弄命运的人注定被命运所摆布,他两次提前恶魔队的降临时间,并对东美,轮回联军等势力多次干涉引导的报应便是他谋划中产生的诸多不谐——计划总是只能够以切合底线的方式成功,而这‘勉强成功’所带来的诸多隐患,便在此刻迎来爆发的节点。
——我会死。
——死在这里。
——死在恶魔队的阵地之中,同伴们的保护之下。
——而我的死将会是天神和恶魔两队全面开战的导火索,我努力维持各方均势,企图将恶魔队以外的所有势力的潜力消耗殆尽的报应。
一个准确无误的事实出现在他的眼中,而他知晓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逃避。他打不过眼前这个正缓慢将手抬起的女人,他没有从这绝境中逃离的命运。
但是,他必须在那之前,弄明白一切会落到这幅样子的错误源泉。
【干涉,消耗所有因果点数,透支我所能够透支的因果点数,让我恢复在这一处领域中的行动力。】
手,脚,重新获得了知觉。
庞大的危机感像是剑一般顶着自己的头顶骨,但它的降下还需要一线的时间。拒绝的领域无法从内部突破也没有必要突破,而他也知晓自己就算竭力挣扎,过度使用未补全封神榜所造就的命运逆流,也会在最为关键的时候,确保自己的生命终点。
挪动身体,握紧双枪。在侧闪的同时,将准星瞄准轮椅上少女的脸。
‘嘭——’枪响。
明明是两把枪,发出的声音却只有一下。即便感知不到疼痛,复制体楚轩也知晓自己左臂和左肩所联结着的大约二十斤骨血肉都随着椅上少女的凭空虚握而完全消失。它们就像是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无法用自愈力或者道具来愈合,然而消失的断口处,却依旧涌出了巨量的血。
血,四阶的轮回者,本应能够控制好自己的血。
但他的身体告诉他,他没有受伤,他必须耗费不少算力,才能够压制自己的体循环,从而封堵住从体内流出的能量和血液。
一部分肉体拒绝了另一部分,这便是上位心之光的权能显现。
而至于那一枚能够轻易摧毁一座中型城市的信念力子弹,则是毫无意外地在椅上少女的面前无声蒸发,急剧消解。
打不赢,甚至无法拖延时间。
少女虚握的手无声横挥,而下一刻,持枪者胸部以下的一切生体结构连同其内在的能量循环,都在缄默中和他永久地告别。
不愧是最强的拒绝型,不愧是天神队的次席。复制体楚轩在这一刻确认,哪怕自己此刻并未处于命运逆流的缠绕之中,眼前之人所拥有着的真正实力,也是需要用自己的血才能够试探出的轮回绝密。
然而这样的个体,却孤身一人,独自来到这里。
明明有着这种程度的战力,她只要集众而行,便能够轻易对恶魔队造成更大的打击。然而她却孤身一人,目的明确。需要斩杀的只有复制体楚轩,而这能够起到的唯一效果,便是两支次强小队的均衡,以及对立。
天神队明明无法从这样的举措中获得丰厚收益——但天神队本应可以。
“你不在乎罗甘道……你在乎的,只有东海队的成员罗甘道。”
第二枚枪弹有着比第一枚更强三倍的威力,但它依旧无法在椅上少女的身上留下丝毫痕迹涟漪。
“你在乎的只有你的职责,你的使命,哪怕是被赋予的使命,哪怕是过往的使命。”
猜测脱口而出,却并不能够让椅上的少女有任何犹豫。第三发子弹也未能够发挥任何作用,而少女抬起的手,却已然虚握向复制体楚轩的头颅,并即将在下一刻握紧。
速度,稍微快了一点。她那死水一般寂静的心智,终于泛起了些微的涟漪。
而下一刻,‘拒绝’领域猛地开裂,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急速探出,并伴随着复制体郑吒那满含盛怒的咆哮声音!
“从我的伙伴身边,滚开!”
庞大的力量狂涌而入,‘洪荒’的力量,在这一刻甚至些许地撼动了那化作庞大逆流的命运!
他能够做到,他可以打破这既定的结局!如果,他没有在上一瞬间因打破主神障壁而用尽全力!
“疾。”
一个声音,出现在天穹之顶。
应龙的形体,在观测到降临点破裂的瞬间便在南极点的天空之上伫立。
他的头顶悬浮着八卦,脚下林立着五行,而四象之力,则被他握在手里。
四象五行八卦阵,S级的封印阵仪。应龙和石坊院流歌在先前没有任何合作行动的计划。但命运的逆流,让他在这一刻出现在了这里。
复制体郑吒和他的手臂,消失了一个瞬息。
而在这一瞬息结束之前,一样事物,便就此无声地从复制体楚轩的身上抽离。
石坊院流歌虚握着的五指,收紧。
而在她的手掌心内,一枚被重重秘术,道具,时空断层,甚至因果点数所隐藏起来,深值于‘楚轩’这一个体概念之中,将其分离出来的难度远大于将寄宿体杀死的白金十字章,就此在她的五指中被强硬地构筑成型。
复活的道具,被移除了。
这足以验证她的必杀之心,以及……她所藏匿在思维深处,力量深处的最大秘密。
——原来如此。
复制体楚轩在这一刻,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一事实的前提,便是他有着准圣都无法在杀死他之前将他体内的复活道具剥离的自信。
——从始至终,你在乎的都只有一个个体,一个事物的命令。你只是在扮演,你……是和天神队的其它主战力一个种类的东西。
他明白了。
他仿佛看见了少女躯壳上急剧愈合的微小裂隙中,所迸发出的纯金光晕。
命运的逆流从一开始就在他的计算之中。他虽然不理解情感,但对应的变量却也并不是他所无力测算出来的事物。正体的自己或许推波助澜,但却绝对没那个闲情逸致对自己进行直接的算计。而天神队的智者就算真的见鬼了的迭了代,也没道理直接将自己一步就按入死地!
不是他们。
自己会落到如此下场,有他们的作用,但却不是他们作为主力。
真正动手的,是一个无所不在的,循规蹈矩的,将自身伪装在人畜无害公平外壳之下,但却未尝不能够自己钻自己漏洞的……东西!
而自己之所以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最重要的缘由,实际上是因为自己选错了阵营!
——原来如此……这根本就不是一场轮回小队之间的特殊冲突,更不是一场性质异常的试炼,清洗。这是一场战争,一场伟大战争的序幕,一个足以动摇诸天万界秩序的庞大布局!
——我的格局……太小了。我知道的……太少了!
——而我的存在,将恶魔队……引导向了错误的境地!
他已知晓真相。
他已知晓为时已晚。
椅上的少女第二次地将手抬起,而这一次,她将在命运的逆流,以及至上者的意志中。抹除掉自己这作为失控变量的生命!
“给我……住手!”
四象五行八卦阵,破。
浑身浴血的复制体郑吒,裂界而出。
他向着不再有任何反抗,也没必要有任何反抗的复制体楚轩,伸出自己的手。
“楚轩!!!”他想要抓住他的手。
他没能抓住。
“抱歉。”复制体楚轩的嘴角扯了扯。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地露出了一个名为‘苦涩’的笑容。
他的形体就此崩解,抹除。所有的保命复活后手,都被清空。只剩下最后的意志,化作低语在复制体郑吒的耳侧残留。
——“和中洲队的合作已经谈好了,不要和他们战斗。”
——“把封神榜给我的正体,处理掉张小雪,不要让她做多余的行动。”
——“以及……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不要试图复活我。”
——【恶魔队战死1人,计负一分。】
封神榜出现在了呆滞的女人手上。复制体楚轩已经没有余力将这至宝的真正持有者于此抹除。
而他的泯灭,伴随着凶兽歇斯底里的盛怒狂吼。
………………………………
大西洲主神,血战的潮汐稍稍止步。
第不知道多少个主神的分体在空中扭曲,变形,在原暗的缠绕中熄灭圣歌,在锻世的锤打中被塑造成一座蔓延数万里的山岳死物——它向着地面砸落,而冲击的余波足以清洗三个地球。
“也算是物尽其用。”楚轩推了推眼镜,视线从张杰的身上扫过。
“替补……备选品。弗莱迪能在主神眼前动手并非毫无缘由。难怪离职手续能够成功,原来是有二号容器可供使用。”
他自言自语。
谁都知道楚轩从来不会浪费时间自言自语,他开口便必然有符合他需要的听众。
“楚轩!你有时间在那里说废话不如过来帮一帮手!”
两只咸鱼在尸山血海中微微跳动。
“你们的战斗已经快要结束了,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哈?”郑吒的形体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迫切地抓向他的手。“要打完了?何时?还有多久?”
楚轩甩了甩自己被抓住的手,没甩开,于是嫌弃地摇了摇头。
“我只能说不需要多久。以及……”
他看向天空,一个相较先前的无数次主神分体更为强大的,明显已然跨越了某个界限的宏大存在正在降落。虚空中已然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圣歌,而那遍及视野各处的残骸血肉,也都悄无声息地向着纯金的光化状态变动。
他伸出了另一只手,遏制住了出现在其它沉睡同伴,甚至自己身上的光化变动。物理的规则和因果的链条都在自发的扭曲,降临者的排场,并不局限于时空圣歌。
“……你们这仗,还得额外加点难度。”
“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