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梁王府,春心池之上。
有双方对峙。
一方,肤白而面善,五官俊朗,身材十分高大,穿有一袭不染纤尘的素净白袍,风度翩翩,气宇超凡。
正是金梁王嬴昆麾下二公爵之一的“凤栖公”,沙场万人敌,号称“玉面人龙”的东方梧桐。
另一方,准确来说并不能算是一个人,而是两人。
一对连体怪胎。
两条腿,却有四条手臂、两颗脑袋,即两个上半身共用一个下半身。上半身都光着膀子,其中一人肌肉颇为雄健,浑身泛着古铜色的油亮光泽;另一人的体格与之相较则逊色了许多。两人虽身材迥异,但脸部容貌却甚是相像,便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四条手臂,两根粗壮,两根相对细瘦。每只手里都握有一杆模样精美的长枪,夏日暖阳的照映之下,镔铁制成的枪头被映射出了极其耀眼的华美光辉。
身穿白袍的儒将东方梧桐双手负在背后,赤手空拳,无一件趁手兵器傍身。
贵为凤栖公的他面带和容微笑,注视着站在前头的那对孪生怪胎,温言问道:“二位可是奉了琅琊王的委派而来?”
双胞胎中体格明显大出很多的那人顿时“啊”了一声,不自禁傻傻的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此话一出,便等同于认可了东方梧桐的那句问话。
双胞胎中的另一个人顿时瞠目怒骂:“你是猪头吗?你这不是把咱们王爷给卖了?!”
那个自知失了言的壮硕家伙惭愧叫道:“哎呀,我没忍住就……”
“我怎么有你这么蠢的一个弟弟!”
“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没能宰掉金梁王,我们还有脸回去见王爷吗?”双胞胎中的“哥哥”沉着嗓子说道,“眼下我们须尽力突出重围,先离开了这座金梁王府,再去想以后的事儿。”
儒将东方梧桐呵呵一笑,开口打断:“二位不会觉得自己还有‘以后’吧?”
听了这话,那个身材比较结实的“弟弟”扭头问道:“哥,他什么意思啊?”
“蠢材,这都听不明白?”体格相对细瘦的“哥哥”沉声道,“他的意思就是,我们兄弟两个别想活着离开这儿了。”
东方梧桐仰头一笑,开朗调侃道:“令堂生下二位的时候,可有点儿偏心呐!”
“哥,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他说咱妈生咱们的时候太偏心了,给我生得聪明,给你生得这般蠢笨!”
“弟弟”听了哥哥的一番解释后,恍然大悟,遂冲着东方梧桐大声嚷道:“你才笨呢,我一点都不笨!”
玉面人龙浅浅笑了笑,附和道:“是是是,你不笨!你是天下第二聪明,你哥则是天下第一聪明,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那个很是憨傻的“弟弟”小声嘀咕道。
“哥哥”凝视着不远处那名风度气宇不凡的白袍儒将,咬了咬牙,厉声问道:“喂,前头的,你这是铁了心要拦我们兄弟两个了?”
东方梧桐应了一声,“你们奉琅琊王之令来此处行刺我家王爷,我呢,身为我家王爷的人,自然有责任来拦你们。”
“那行,快些把自个儿的名号报上来,老子的枪下可从没有无名之鬼!”细瘦男子没好气的喝问道。
“在下复姓东方,名梧桐。”
玉面人龙东方梧桐如实报上了自己的名姓,心道:“胆敢前来王府行刺,却连我是谁都没提前调查清楚。唉,这般稀里糊涂、莫名其妙,想来这对畸形兄弟又不过是琅琊王嬴関的弃子罢了。”
右手一摊,坦然道:“阁下不妨也报一下自己的名号。”
“好,老子姓裘,单名一个‘满’字!”裘满用胳膊肘戳了戳连体弟弟,“给他报一下名字。”
那个天性憨愚的弟弟相当自信的高声道:“我也姓裘,叫裘亏!”
东方梧桐微笑道:“一满一亏,令尊给二位取的名字倒也有趣。”
裘亏倒听出他是在夸赞自己,憨态可掬的傻笑道:“嘿嘿,我也觉得有趣,我娘跟我说,做人吃亏是福,我这名字最有福气!”
裘满往上翻了个白眼,皱眉道:“别说废话了,这家伙想要咱们的性命,你还跟他讲这些做什么?”
裘亏愣了愣,低头道:“哥,我觉得那人还挺好的……”
话未说完,整个身子已然不由自主地往前方疾奔而去。
这对孪生兄弟虽在娘胎里开始便是畸形连体,但很明显,哥哥对这具身体占据更多的主导掌控权。
裘亏还没有上前的念头欲望,两条腿已在裘满的控制下,大踏步猛冲了过去。
这对裘家兄弟生为一体,拥有两颗心脏和两条根骨,练起功来比常人要足足快上一倍,武学造诣可谓是得天独厚、绝无仅有。哥哥头脑聪明悟性好,修炼时求技不求力,大多数时间皆在练习基础枪法以及轻功;而弟弟天资愚钝悟性差,便一味地追求力量,虽膂力惊人,足有九牛二虎之力,枪法技艺以及身体灵活性却远不如哥哥。
身为兄长的裘满脚踩着一片片青绿荷叶,以雷霆之速朝立在前头的那名白袍中年男子冲杀而去。
人未至,枪已到!
裘满手中的两杆华丽银枪凛然而发,直袭玉面人龙的面门要害!
东方梧桐同样踩着一片纤薄荷叶,脚步轻微扭转,不紧不慢地小幅度侧开了身子。一杆夺命长枪从其胁下穿出,另一杆则从其脖子右侧擦过。
“杀呀,愣着干嘛?!”裘满冲一旁的弟弟高声叫道。裘亏生而痴愚反应迟钝,听了这话才意识到该自己出手对敌了。
双枪齐出。
一杆如蛟龙,一杆如猛虎。
威势着实非凡!
儒雅白袍东方梧桐却仍旧是一副悠哉游哉的放松姿态,看起来绝无半分压力可言,白袖鼓荡之间,身体又是微幅一动。
一枪从其右腰掠过,一枪则从其脖子的左侧擦出。表面看起来,是四杆银枪如同枷锁一般将玉面人龙给夹扣住了,但实际上真正被扣夹住的,反而是两兄弟手中的银枪!
但见身穿雪色白袍的东方梧桐掖下夹紧一根,接着右手向下一抄,握住了另外的一根。
旋即身子快速往后一撤。
裘满裘亏两人手中的一杆银枪就这么被轻轻松松的抢夺去了!
东方梧桐与裘家连体两兄弟拉开一定距离后,将两根长枪并拢夹合在了一起。
一掰。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两根碗口粗的长枪就这样被拧断了!
裘满、裘亏二人尽皆面色骇然。
只因那两杆枪并非什么寻常庸俗之物,乃裘家镇宅用的祖传宝贝,银亮枪头选用最上等稀缺的金刚镔铁打造,而枪柄则是由一整根“梧桐神木”所制,此木属于上古时期的珍奇名种,极其坚硬强韧,纵然用九环大砍刀来劈来斫,都很难留下明显的劈凿痕迹。
可眼下,那两杆用稀世梧桐神木精心制成的镇宅长枪,经东方梧桐这么随意一掰,竟就像两根毫不经使的木头筷子一样被折断了……喂,这个白袍玉面的家伙,胳膊上究竟有多少斤气力啊?!
两根梧桐长枪已断,裘家兄弟的手中各自尚握有一根,还没到束手待毙的程度。
身为兄长的裘满很快就镇定心神,吩咐连体弟弟道:“我去攻他下盘,你就负责刺他的上半身,用死力就行,定要叫他避无可避!”
裘亏断了心爱的家传兵器,对那个白袍男人再无丝毫好感,大声“嗯”了一下,做好了再战的准备。
二人齐心,再度往前冲去。
这一次,东方梧桐不闪不避。
有金、黄、橙三色玄妙光芒从其全身散发了出来。本就身穿雪白风流长袍的玉面人龙,此时无疑更加具备了超脱凡俗的“仙人气质”。
远游功!
两根凌厉长枪已至,一杆袭头,一杆击腿。极品镔铁制成的枪头重重撞在了三色绚烂芒光之上。
“咚!”有金属铿锵之声乍响。
“什么?!”裘满登时双目圆瞪,显然不相信这是斫在人身上面能够发出的声音,他如兽嘶吼般叫道:“再刺!”
满、亏二兄弟疯狂地用手中的绝世银枪刺击着玉面人龙那泛有三色光芒的绚丽身体。
撞击声经久不断,宛若寺庙中每日俱有的晨钟暮鼓。
儒将东方梧桐面含平淡笑意,一动不动,任凭他们二人下死力攻击着自己。
两个姓裘的愚蠢家伙并不知道,眼前的这名白袍中年男子生平与人厮杀搏命无数,经历的江湖、沙场等等大小战事更是不可计数,却连一次伤都没有受过,一丁点儿血都没有流过,是真正靠着实打实的光荣战绩做到了“万全身出百重围”这七个字的男人。
习练上乘内家功法远游功之人,常年吸收天精地华、晨露山水以及正阳霞光,体内积蕴的本命真气早已浩荡无匹恰若大江大河。若仅以御伤扛敌的本事能力而论,犹可胜过佛门青泥寺的招牌武学大金刚印,宛如一块无敌之盾,是绝对意义上的当世最强、人间无双!
天下武夫千万,何人能破梧桐?!
裘姓连体畸形两兄弟倾力打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咚咚咚”的金属撞钟声也持续了这么长的时间。
玉面人龙仍是毫发无损。
“刺够了吗?”东方梧桐笑问道,“都打这么久了,要不歇歇?”
被暑气蒸得汗流浃背的裘家兄弟并不愿答话,仍在一味得猛击猛打。
浑身沐在金黄橙三色中的白袍男子蓦然间抬起了双臂。
双袖震荡。
“咔嚓”一声,两杆梧桐镔铁长枪竟同时断折!
裘满、裘亏皆面如土色。
那个四臂两腿的连体怪胎慌忙舍弃了手中废掉的断枪,“扑通”一下跳入了清冽凉爽的池水之中,“他们”的身形虽然十分庞大,游起水来却也甚为灵活,就像一尾生而会水的鲤鱼。
不多时便游靠至了岸边。
这对连体兄弟除了擅长用枪外,还会使一门独到的奇门异术,唤作“土遁”,琅琊王嬴関正是看中了这门尤其适合暗杀的特殊技术,才会派遣他们来这儿刺杀金梁王嬴昆的。
此刻两兄弟屏气深深潜在水里,准备尝试着从岸下的泥土层里出逃遁走。
白袍东方梧桐慢慢弯下腰,将一只手搁放在了脚底的那片薄绿荷叶上面。
三色光芒瞬间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充盈了整座春心池!
只一刹那,荷叶、莲花、池水,乃至池中一尾尾游玩嬉戏的小鱼儿,无不焕发出了璀璨耀眼的光彩。
裘家兄弟一头怦然撞向了原本湿-软的泥土,却浑似碰在了一口佛门坚硬金钟之上,不论他们怎么使劲拼死往里钻,就是没办法扎进去!
凤栖公东方梧桐遥望着在池底一下又一下的埋头“撞钟”的裘家兄弟,轻声呢喃道:“三弟啊,颉儿变强了,想必你在天上也会感到欣慰的吧。”
白袍儒将两手呈抱球状,一个光彩夺目的真气圆球逐渐出现在了他的双掌间。
霎时间,那团东方梧桐用体内“远游真气”凝聚而成的光球幻化成了一柄长约七尺的华丽光枪。
堂堂凤栖公单手握枪,高高举过了头顶,他朗声喊道:“天下枪法,无出魏家枪左右!”
说罢便将呈现三种颜色的真气长枪往斜前方一掷。
“砰!”光枪以极度迅猛的恐怖速度射-入了池水之中。
直直轰向了呆在水底下努力摒着气的裘家连体人。
枪头刚来到两兄弟身子中间的那一刹那即骤然炸裂!
被派来暗杀金梁王的刺客裘满和裘亏的上半身瞬时被炸了粉碎稀烂!
清澈见底的池水同样被激荡起了几丈高度,十数名围堵在池畔防止刺客逃走的披甲士兵当场被震得失足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穿有洁净白袍的东方梧桐逐渐散去了覆遍身躯的三色芒光,又恢复了原先的平常姿态。
依然稳稳地站在那片青绿荷叶之上。
依然那么的潇洒无限、英气绝伦。
只是,眼眶变得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