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文华殿。
九门提督左良玉在殿内急得走来走去。
他是第一军的参谋长,因为第一军承担的进攻方向压力不大,所以担任九门提督,率领一个师的兵力驻守京师。
听闻上万人上京闹事,左良玉第一时间找到殿下,希望半路上将他们拦截。
不料,杨承应不同意。
等这些人到端门外号丧,左良玉再度请求派兵驱逐,还是不许。
“殿下,”左良玉一脸焦急,“任由这些人在外面闹事,对您十分不利!”
杨承应还是一脸悠闲的看着奏疏,笑道:“慌什么!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书生造反,十年不成。”
“可是,他们擅长蛊惑人心,臣怕底层百姓无知,上了恶当,跟着一起造殿下的反。”
“那就等造反以后再说。”
杨承应不急不躁,抬手招呼左良玉坐下。
左良玉不情不愿的坐了。
杨承应安慰他:“你知道张居正担任首辅期间,做的最蠢的一件事是什么吗?”
“不知道。”
“他不该自贬身价,和几个言官计较。到头来,自己气得半死,对手却因此扬名立万。”
“嗯……?”
“这些读书人巴不得我杀他,他们好因此扬名,家族子弟跟着得到照顾。我理会或拒绝都达到他们想要的目的,所以不予理会。”
“这倒也是。反正他们闹不了多凶,实在不行,都扔到矿山给我们挖矿。”
“对喽。你要记住,人这一辈子不可能得到所有人喜爱,尤其是大权在握。”
听了这话,左良玉点点头。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好奇地问道:“殿下,您为什么要坚决限制族田?我听说,这可是范文正公的创举。”
范文正公指的是范仲淹,他在家乡构筑房舍,开垦荒地,供族中贫寒子弟读书,考取功名。
“因为范文正公太少,而外面那样的人太多。”
杨承应轻声回答。
拨开历史重重迷雾,有一些现象值得注意。
譬如资本主义的萌芽。
在一些手工工场中,拥有资金、原料的工场主雇佣具有自由身份的雇工,为市场的需要进行生产的这一现象。
这种现象出现在某些地方,乍一看像那么回事。
实质上,只是作为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的补充而存在,并不具备生长空间。
杨承应穿越前读书,看到族田的发展史,意识到一股暗流,在默默地改变着历史走向。
尽管在租佃关系和雇佣关系上的封建束缚有了松弛,商品经济也得到发展,局部地区出现自发性质的萌芽状态。
但是,这种松动显然不符合封建士大夫的利益。
任何旧阶级都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一定会垂死挣扎。
因为处于自发性质,新力量斗争上是松散的,虽有威胁性,但不足以致命。
封建士大夫抛弃旧统治者,联合新的统治者,对这股尚处于萌芽状态的新力量绞杀。
最直观的反应就是族田。
据不完全统计,明崇祯年间吴县的范、申、吴、陈、蒋五姓有族田8078亩。到清末,吴县占地五百亩以上的族田已达140多处。
徽州耕地面积是.46亩,其中族田有.49亩,占总耕地面积的14.32%。
官绅地主创建族田义庄的目的,就是为了通过经济权力维护出现松弛的宗法关系,以巩固封建统治。
杨承应限制族田和分土地,就是帮助地方百姓摆脱封建束缚,培养商品经济的沃土。
因此,他对于书生闹事和地方势力反叛等事,毫不在意。
他们要是不垂死挣扎,才是咄咄怪事。
现在反叛的势力,都是自发性质的,与杨承应具有高度组织力相比较而言,还不够塞牙缝。
紫禁城外,上万人端坐在端门前,继续示威。
然而,看累了的民众,纷纷回家了。
薛国观和陈名夏可不敢当显眼包,赶忙随着民众一起散了。
“殿下真沉得住气,外面这么大声势,他都毫无反应。”
薛国观说道,“如果我不是亲自参加过军议,知道殿下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都怀疑是殿下突然犯糊涂。”
“殿下真是高明啊。”陈名夏道,“这帮人就算是静坐十天,该缴纳的税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他们要是敢抗税不缴,殿下就有充分的理由收拾他们。”
“你的意思是,殿下不会因为这件事收拾他们。”
“当然。殿下非常精明,知道只要他露面或是有半点反应,对于这些仕子来说,都是巨大的胜利。”
“有道理。”
“薛大人!”
“嗯?”
“他们专门挑这个时候来,显然是有备而来。见不到殿下,你这位昔日的当朝次辅,可就麻烦缠身。”
刚才还怀着看戏心思的薛国观,一下子愣住了。
他头大了。
这不是把他往火坑推,嘶!应该是冰窖。
“我少陪,得去抓服药装病。”薛国观决定装病,不见他们。
陈名夏望着远去的背影,微微一笑。
然而,令陈名夏没想到的是陈之遴主动找上门。
两人都在复社待过,关系还不错。
陈名夏刚回府,就听到陈之遴到访的消息。
算来算去,把自己算漏了。
陈名夏只得硬着头皮,亲自到府门外迎接陈之遴。
两人分宾主之礼坐下后,寒暄了几句。
陈之遴道:“听闻百史深得杨承应的青睐,在吏部学习。”
“是这么一回事。”陈名夏道,“跟着学习,也算是考验。”
“陈兄,杨承应无君无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跟着这种人,迟早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听了陈之遴的话,陈名夏心想,你来找我,才是害我身首异处。
陈名夏嘴上却说道:“素庵,你我心知肚明,你们这样闹下去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听我一句劝,回去吧。”
“百史!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陈百史,而是利欲熏心。”
“如果我利欲熏心,就告发你父亲从贼,让你在南方士人面前丢尽脸面。”
“你!”
“回去吧。好好读书,将来参加内考,依然能出人头地。”
陈名夏很淡定,该劝的劝,听不听不关他的事。
正聊着,陈家下人喜气洋洋的进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陈名夏问。
“老爷,前方传来捷报,太原城被攻破。”下人回答。
“什么!”陈之遴惊呆了,一下子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