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五,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噩梦。
每个活着回来的人,都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回来后,不少人病倒。
他们还不知道,让他们更难受的事在后面呢。
当夜,杨承应在武英殿,为崇祯守灵。
他一身素白,盘腿坐在蒲团上,望着崇祯的牌位,若有所思。
平心而论,崇祯身上没有亡国之君的“品质”,是接手了亡国之相的王朝。
他的哥哥天启皇帝和魏忠贤,把万历留下来的几千万内帑花得一干二净。
况且,官员贪污受贿,将领克扣士兵饷银,再多的钱也填不了那些人贪婪的黑洞。
“殿下。”遏必隆轻手轻脚而来,小声称呼。
“嗯?”
“前线邸报,请您过目。”
遏必隆双手捧着邸报,恭敬地说。
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汉语越发的流利。
杨承应接过三份邸报,看了一眼,洪承畴已经顺利拿下蓟镇,正向宣府方向进军。
宣府没有精兵强将,不用操心。唯一不放心的,只有驻守在大同的张天琳,希望一切顺利。
第二份是南路军,何可纲率军南下,一切都很顺利。
第三份是杨承应最关心的中路军,还在追击途中。
由于大顺军撤退的非常果断,吴三桂、阿济格和孔有德等人追上他们需要一点时间。
因为初五受到惊吓,再加上杨承应没强制要求,所以初六到武英殿的大臣少了一大半。
官员们稀稀疏疏的,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们已经被李自成和杨承应轮番上阵,吓破了胆。
杨承应一脸疲惫,望着他们:“我并非嗜杀之人,你们身处于险恶环境,有些身不由己也可以原谅。”
众人听着。
“宁完我。”杨承应忽然叫了一声。
“臣在。”宁完我昂首阔步走了进来,作揖施了一礼。
杨承应道:“你把今天来的这些人都记下来,尤其是记清楚官职和籍贯,等范文程一到,给他们安排新的岗位,以后好好效力,不会亏待你们。”
在场的大臣都蒙了:怎么?不需要走程序吗?
程序,指的是“劝进”,按照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得三辞三让。
“别的事咱们慢慢再谈,稳定京畿,为统一天下打下基础,才是首要的。”
杨承应猜到他们想什么,“你们以后不要想七想八,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比上蹿下跳的强。”
“是。”他们的榆木脑袋终于会过意。
杨承应昨日就在城内寻找太子,在太子下落没搞清楚前,着急忙慌的“劝进”那是不明智的。
而且京畿地区,需要迅速稳定,就得靠官员们干活。
经过昨天那么一吓,敢在没通知的情况下来的人,至少在胆量上值得一用。
不合适再说。
京师太大,逃亡的人口又多,太子的下落真不好找。
辽东军连续找了三天,都没有半点下落。
被吓到的官员中有一个叫薛国观,此时官拜礼部尚书。
他是陕西西安府韩城县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最开始授职莱州府推官。
天启年间提拔为户部给事中,多有建树。
魏忠贤专权时期,朝廷官员争相攻击东林党。
他也随大流,弹劾一批东林党人,并因此获得职位提升,顺便结识了一位重要人物——温体仁。
在温体仁的支持下,薛国观升任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参与机要事务。
去年六月提升礼部尚书。
薛国观本来也想给杨承应写信,因为他是阁臣被重点针对,没有得到机会,稀里糊涂的在初五那天活下来了。
此后病倒了,稀里糊涂的到了初九,高烧才退。
他一醒,就问身边的家仆:“京师情况如何?”
“京师目下已解除戒严,辽东军正在城内清扫街道,设置粥厂赈济灾民。”
家仆回答。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我生病期间,有出去打听吗!”薛国观感到意外。
在他心目中,家奴和见识短可以画等号,不会主动探听这些事。
但是家奴如果自作主张,他又会觉得鸟儿翅膀硬了敢飞出他的手掌心。
“老爷,奴才怎敢随意乱走,是辽东军从门前经过才知道。粥棚也据此不远,奴才才得知。”家仆恭敬的说。
薛国观舒了一口气,从床上要下来。
夫人柯氏进来见到这一幕,劝道:“老爷身体刚好,怎么不在床上多躺一会儿。”
“哎,一直躺着也不是事儿。我……我想到朝中看一看,也好知道朝中的事。”
薛国观有气无力的说道。
柯氏听了,无奈道:“正好,礼部张右侍郎(张四知)几次来探病都被我打发了,今天估计一会儿就来。”
“哦,你怎么不早说。”
“他还没来嘛。”
夫妻正说着,仆人来报说,礼部右侍郎来了。
薛国观赶忙让他把张四知请进来。
柯氏退入内室。
“薛兄!”张四知一进来,就喊:“你怎么还在睡觉啊,都火烧眉毛了。”
“张兄,出了什么事?”薛国观懒散的问。
“你还不知道,杨承应在沈阳的班底都来了京师,各部官员都已经到任。”
“什么!”薛国观心头一颤,“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什么,咱们再不去,以后只怕和我们没关系。”
“快!我们换上衣服,去看一眼。”
薛国观彻底坐不住,换了身官袍,和张四知一起乘轿子到礼部。
刚到门口,就被禁卫拦住去路。
一看身着辽东军军装的禁卫,薛国观和张四知胆气怯了三分。
想到自己是礼部尚书,薛国观硬着头皮道:“我是礼部尚书,你怎么拦住我的去路!”
“礼部尚书?礼部尚书姓冯,不知道阁下是谁?不过,我要提醒阁下一声,这里不是逗留之地,请你们离开。”
禁卫端着枪,完全不给面子。
薛国观和张四知见对方如此强横,也只得后退。
这时,有人从身后喊道:“哎哟,这不是薛国观和张四知吗?”
两人回头一看,来人原来是冯铨。
不过冯铨的穿着打扮,和他们完全不同,不是明朝的官服。
冯铨道:“两位不在家中养病,为什么来礼部?”
“我,我们是尚书和右侍郎当然可以来。”张四知道。
“我想起来了,两位的确是。不过,你们是崇祯朝的大臣,不是现在的,还是离开这里吧。”
冯铨笑着走进礼部衙门。
薛国观和张四知面面相觑,终于确定一件事,杨承应已经把沈阳的机构全部搬到京师。
他们失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