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骨头都散了架。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知道躺在床上真舒服。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下人叫醒他,已经日上三竿。
望着窗外大饼一样的太阳,洪承畴仍然不想起床。
一个下人拿着扇子,在他身旁扇啊扇。
“老爷,太阳都晒屁股了,您还没起呢。”
来人是管家。
跟了洪承畴多年,俏皮话是可以说的。
“急什么,老爷我浑身不自在,再睡一会儿。”
洪承畴翻了身,准备继续死睡。
管家哭笑不得:“老爷,要是在家,您睡一天都行,可这里是周王府。王府的人来了两趟,打听您起来了没有。”
洪承畴一听,睡意全无。
他在下人的搀扶下,艰难地下了床。
“周王精神这么好?年轻真好!”
洪承畴一边在仆人的伺候下穿衣,一边吐槽。
“不只是您,左将军和马将军都有派人,可能是出游?”
管家猜测。
如果是单纯的见面,不用把左光先和马科都叫上。
洪承畴很是认可:“极有可能。”
他赶忙洗漱,走出卧房,来到客厅。
左光先和马科也到了。
他们和洪承畴一样,浑身都疼,也是被叫起床。
客厅早已准备好了饭菜。
三人坐下,一起用餐。
这时候,也管不了上下级,赶快吃完去王府才是要紧。
“真是奇了怪。”
左光先说道:“按理说,周王刚平定鞑子,应该全身心投入国政才对,居然捣腾那个怪物。”
“谁说不是呢。真奇了怪,这里以前是鞑子的地盘,他都不怕被鞑子暗害。”
马科也非常不理解。
“《管子》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
洪承畴说道:“杨承应制定律法,使百官各守其序。在军中奖罚分明,使军队百战百胜。
在民间以爵位赏赐忠义之士,以学识教化百姓,轻徭薄赋,当然能不用专心于国政。”
说到这里时,洪承畴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想到了当今的崇祯皇帝。
以“勤”而言,崇祯远超父兄,乃至祖父万历皇帝。
但是,崇祯一直没有离开过紫禁城。
很多事只能靠宦官和大臣。
宦官中饱私囊,大臣结党营私。
崇祯讨厌大臣结党,温体仁和周延儒便不结党,蛊惑圣心。
崇祯厌恶贪污,大臣就穿着破烂衣服上朝,温体仁更是清贫。
所以,崇祯越勤奋,事情越糟糕。
用过早饭,洪承畴与左光先、马科离开院子,前往周王府。
杨承应等候他们多时。
见到他们,杨承应笑道:“督师和两位肯定没休息好,但我有一件急事要告诉两位。”
“出了什么事?”洪承畴坐下。
等洪承畴坐定,杨承应把桌上的一份邸报,交给他:“这里有朝廷急报,李自成、张献忠起事,攻陷竹山县等地。”
洪承畴大惊,忙拿过邸报扫了一眼,气愤道:“当初,我要林铭球就地处决了献贼,收编其众,他却不听我的。”
“这不算什么,督师请看后面。”杨承应道。
洪承畴接着看下去,脸色一霎红一霎白。
原来邸报的后面是一份名单,详细的列出了找张献忠索贿的官员及日期和银两。
名单末,写了一句:不纳我金者,王兵备一人耳。
王兵备,名叫王瑞栴,时任湖广兵备佥事,驻襄阳。
张献忠请求归顺朝廷的时候,王瑞栴不同意。
没想到,张献忠在临走前,却专门提了他一句。
“陛下有旨,让你火速进京,商议军情大事。”杨承应说着,拿出了一个木匣。
这东西一般是传旨太监保管,居然在杨承应手里。
洪承畴什么都明白了。
圣旨应该早就到了沈阳,是杨承应故意压下来。
“周王,您有什么事想让我帮你办成,请尽管开口。”
洪承畴叹了口气,又补了一句:“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杨承应拿出一份文告。
洪承畴扫了眼上面的内容,原来是一份辽东招垦令。
“督师,请您代我上奏皇帝陛下。就说,辽东人口单薄,希望朝廷能准许我招百姓往辽东开垦,为咱大明开疆拓土。”
杨承应十分诚恳的说道。
洪承畴听到这话,连续咳嗽了好几声。
不过,他很快转变了心思,说道:“此事成与不成,都不是我能说了算,只能尽力而为。”
“不用担心,我派一个人随你一同进京。”
杨承应说罢,拍了一下巴掌。
一个没有胡子的中年人,出现在洪承畴眼前。
洪承畴看到来人,愣了一下,似乎在哪里见过一面。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像。
那人抱拳道:“咱家叫高起潜,原来是宫里的人,洪督师以前恐怕没见过,也不稀奇。”
听着声音有些尖,应该是一名宦官无疑。
洪承畴心里却不敢生出轻视之心,得到杨承应委派差事的人,绝对有几把刷子。
他到底是大明蓟辽督师,只略抱了抱拳。
杨承应道:“这位高大人,原本是皇帝派往辽东的镇守太监,现在是我政事院外务部涉外事务司郎中。”
这个名称有些奇怪,洪承畴无心探究,但听名字乎和朝廷的鸿胪寺卿一样。
“由他随你进京,将招垦令的事办妥。”杨承应道,“只是在圣上面前,还需督师一力促成。”
“好说,好说。”洪承畴道,“我会在皇帝面前代为奏请。”
“有劳洪督师了。”
杨承应说完,转头看向高起潜:“高郎中,这事就交给你。”
“请大王放心,在下一定不负使命。”
高起潜自信满满。
见杨承应已经安排妥当,洪承畴起身告辞。
杨承应起身:“督师,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洪承畴再次表示会努力办妥。
众人离开了王府,洪承畴忍不住问了高起潜一句:“圣旨是什么时候到的?”
“前天。”高起潜回答。
洪承畴明白了,不禁苦笑起来。
为了让他帮这个大忙,杨承应真是煞费苦心。
想起“鼎之轻重,未可问焉”这句话,洪承畴又有了新的感悟。
也许,自己该在杨承应身上加一笔投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