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番话的人,正是洪承畴。
他在写奏疏,向皇帝禀报此次大捷。
无论帐外如何惨叫,都不影响他下笔的速度。
眨眼间,一篇千余字的奏疏,便写成了。
洪承畴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搁下毛笔。
伸懒腰时,贺人龙走了进来。
“贺将军来得正好,瞧瞧本官写的奏疏。”
洪承畴拿起奏疏,递给贺人龙,话里带着炫耀的意思。
贺人龙慌忙后退一步:“大人写给陛下的奏疏,岂是末将所能品评。”
“哎,这上面也有你的功劳,你瞧瞧嘛。”
心情大好的洪承畴,很乐于对属下施以小恩小惠,以此拉拢地位低下的武将,为他卖命。
贺人龙这才接过,瞧了一眼,却眉头微皱。
但只皱了一下,立刻舒展。
洪承畴留意到了,“本官奏疏上有何不妥?”
“属下不敢。”贺人龙低头。
“你只管明言,本官向来是闻过则喜。”
“那属下就直说了。”
“说吧。”
“这篇奏疏虽好,却没有凸显出大人运筹帷幄的事迹。而且削弱了不沾泥的实力,会让陛下以为大人平定的贼寇很弱,功绩不值一提。”
听了这话,洪承畴怔了一下。
他拿过奏疏,看了又看,不禁点头。
有些学问,还真得请教老丘八。
“你说该怎么改?”洪承畴好奇地问。
“首先,夸大不沾泥的势力,特别强调他在杨总督时期,是如何的攻城略地。”
“然后呢?”
“为了凸显这一点,属下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
“你说。”
“属下军中有个名叫王大成的士兵,他和当时还叫李鸿基的李自成是旧交。”
贺人龙点到为止。
洪承畴懂了,立刻让贺人龙做一件事,那就是把这个叫王大成的杀了。
在奏疏里,事情变成了这样。
不沾泥在杨鹤纵容下,势力愈发壮大。竟然勾结鱼河堡士兵王大成,入犯榆林卫。
此事被鱼河堡守备贺人龙及时发现,上报了洪承畴。
洪承畴将计就计,利用王大成诱出李自成,设伏兵围攻。
李自成败走,李卑领军追击。
洪承畴三面围攻葭州,迫使不沾泥从城内逃出。
在野外,明军与之交锋,一举将不沾泥击溃,悉数歼灭。
西宁卫出身的都司马科率领骑兵,死咬着不沾泥不放,将他当阵斩杀。
奏疏写完,洪承畴长吁了一口气,满意的点头。
至于贼军家眷的结局,洪承畴没有写进去,皇帝不会关心。
实际上,除了女子,老人和孩子都被坑杀了。
这一幕被李过看在眼里,眼泪汪汪。
“他们……”手下有人失声叫道。
话音刚出,就被李过捂着嘴,出不了声。
但李过眼睛死死盯着场面,心中如刀割一般。
里面就有米脂县乡亲。
“走!”李过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他人也是如此。
都非常决然。
潜回山中,到李自成面前,说了此事。
李自成咬牙道:“竟是如此!不沾泥大哥太天真了,他想做水浒里的宋江,可他忘了朝廷都是高俅。”
“二叔别生气,弟兄们已经没有地方可去,得想办法。”李过冷静的说道。
“我看只有甩开李卑,再渡过黄河,去投奔山西的王嘉胤。”
李自成在李过等人离开后,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好,我们就这么办。”
众人纷纷附和。
计划已定,李自成率众人在山上为不沾泥等人设坛祭奠。
李过等人不愿意祭奠不沾泥。
李自成却说,不沾泥作为他们曾经的大哥,不祭奠不符合江湖道义。
李过这才没有意见。
众人没有白布,就用树枝当布裹在头上。没有纸钱,就用缴获来的明军旗帜当纸钱。没有三牲祭品,就用明军首级。
“苍天、厚土!我李自成率众在此立誓,一定要覆灭残暴无道的明廷。”
李自成凛然说道:“此后……天下皆降,唯闯不降。”
“天下皆降,唯闯不降!”
众人抱拳喊道。
此后数日,李自成率领农民军逃入深山。
明军都不愿爬山攀岭。
李卑无奈,只好把此事报给了洪承畴。
洪承畴得到上报,觉得李自成这点力量已不足为惧,他该把目光集中在王嘉胤、王自用的身上。
于是,他暂时放过李自成。
李自成得以逃脱,去山西与王嘉胤、王自用汇合。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边,杨承应抵达了李朝。
李朝为了表示尊重,派左议政金瑬迎接。
毕竟谁都知道,杨承应率规模宏大的船队前来,可不是做生意那么简单。
事关李朝功臣、士大夫群体的核心利益,金瑬已经无法再安然待在幕后。
和金瑬一起来的,还有吏曹判书李贵。
尽管两人在李朝朝堂上针锋相对,但在对待杨承应问题上,却立场出奇的一致。
这些人在码头上,静静等候。
然后,他们看到一艘艘巨舰驶入港口。
“呀!”
码头上的李朝百姓都发出惊叹。
不说他们,就连金瑬和李贵都瞠目结舌。
仅仅三年不见,辽东已经拥有好几艘巨舰!
看到舰队的旗舰停泊,并且从船上放下木板,他们都赶紧收起了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他们心中都大呼不妙。
杨承应身着大明的官服,出现在李朝百姓面前。
身后是皇帝赐予他的伞盖,佩剑等。
他下了船,金瑬和李贵率李朝文武迎上去。
“经略,一路辛苦。”
金瑬用流利的汉语说道:“我等已在府上设下接风宴,不知经略是否赏光。”
“当然没问题。”
杨承应冲着这顿饭来的,“请在前面带路。”
他早在下船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请。”
金瑬和李贵在前,为杨承应引路。
一群人换了马,浩浩荡荡的向金瑬的府邸出发。
这次设宴,有官方和私人两层意思。
金瑬一直和杨承应关系不错,设接风宴,邀请他赴宴的几率要大一些。
杨承应买这个账,也是想有机会好好地谈谈。
开宴前,按照惯例上演一场舞蹈。
面容清丽的李朝女子,穿着仿明制的服饰,载歌载舞。
杨承应坐在贵宾席,静静地看着。
只要金瑬和李贵不开口,他绝不开口。
哼!我有的是时间,看谁耗得起。杨承应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