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宁,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看着手中一份份从两湖急送而来的文书,或者叫战报,郭炎的神情变得愈发阴沉。
情况要比他想象的更加棘手,不但湖湘正遭受来自川蜀蛮兵的分头进击,连湖广几处城池,附近都有朝廷兵马兵临城下。
很显然,朝廷这一回打的是兵分三路,同时进击的策略,算准的就是梁州军自身内部未稳,同时还兵力不足的问题。
“这是想让我也跟着你一起分兵,从而好让你来一手各个击破啊。”再次嘀咕出声后,郭炎脸上又显现出一抹冷笑来。
他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在梁州与这位名义上的皇帝陛下相见时的场景。
那时的孙宁就如一把鞘中之剑,虽然极力作着隐藏,但那身上的锋锐,还是让郭炎能清晰感受到。
只是那时的他只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也就没太把这个已经失去大权,孤身在梁州的皇帝太当回事。
一个傀儡而已,纵然有些想法,又能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呢?
结果,这成了郭炎几十年来犯下的最大几个错误之一,差点就把自己几十年的基业都和全家性命一起毁于一旦!
要不是孙宁到最后没能接受纵横会的要求,恐怕梁州大权早已易手。
不过也正是那一场变故,让郭炎从多年的迷茫中陡然梦醒,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其实早有能力摆脱纵横会的操控,这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现在距离当初那一段已过去五六年时间,可孙宁看着依然是那样的锋芒毕露。同时,又一个选择也摆到了郭炎面前,他又该如何抉择?
分兵去救?
那就是完全中了孙宁之计了。
梁州军强在自身战力,但兵力却是不如朝廷兵马。何况,一旦此时真急派大军去救两湖,那反倒让对方以逸待劳了。
如此弊上加弊,再与敌交战胜算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可要不发兵救援,则湘湖必然失陷,就连湖广也会因为南边的湘湖和东边淮南同落于朝廷之手而被夹在两者之间,形势也必然岌岌可危。、
再加上此时已有兵马入湖广,内外交攻之下,真怕那边驻守的几万人马支撑不住啊。
而一旦湖广被朝廷多夺,那自己多年辛苦打下的基业也就去了大半了,而且因为今年水旱灾害严重,淮北必然缺粮,少了湖广这个大粮仓,这日子可就更艰难了。
这么一番细想之下,郭炎心头更觉沉重,两条路似乎无论怎么走都后患无穷啊。
“你这是要将我的军,把我逼入死地啊!”念叨着,郭炎已不知不觉来到了自己最熟悉的那张大越坤舆图前,手指就在这几块地方不断划动着,似乎想凭此来想出个破局之法。
以往每当在军事上遇到难题时,他都会在地图前仔细观察并思考。而往往,在一段长时间的思虑之后,他总能拿出一个最妥当的策略来。
可今日,这一规律却被打破了。
从中午时看过这些文书,直到黄昏,天都已黑下来,郭炎都没能拿出个对策来,甚至心中的犹豫越发的大了。
分兵或固守,看似只是一个选择,但其中将要涉及到的种种方面和后续变化,实在过于复杂庞大,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拿定主意的。
何况,他心里还有着另一重自己都想不明白的顾虑。就好像这次的局面里还隐藏着另一层更大的风险,只是自己一时没能看破。
笃笃的敲门声随着郭凛的问候自外头响起:“父亲,饭菜已经备好,可要送进来吗?”
不得不说,作为儿子,郭凛表现得还是相当孝顺的。每日里不但晨昏皆到父亲跟前请安,饭点只要郭炎不自己发话,他也会亲自送来,而不假奴仆之手。
但之前对他的这番行为,郭炎却一直都不置可否,就好像从来没有察觉过儿子的这份孝心似的。
直到今日,直到此时,听到郭凛的话后,郭炎突然扭头,冷声道:“我刚才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不要再耍这些小聪明了吗?
“你来此不是为了服侍尽孝的,若只为如此,我身边有的是勤恳尽心之人。把心收起来,不然,我便让你回梁州!”
没想到自己拍马居然拍到了马腿上,这让郭凛心中一慌,赶忙跪下:“儿子知错……今后我一定好生做事听话,再也不敢做这些不必要的事情了。要是父亲真要让孩儿回梁州,孩儿今夜就回去,只望父亲能息怒,不要伤了身子。”
他战战兢兢地说着,身子伏在了地上。
可里头的郭炎却压根不为所动,目光都没往他那边瞥上一下,双眼依然死死盯着地图。
在门外等了好半天却依然未有什么回应后,郭凛只能是一声苦笑,自己这个庶子终究不得父亲欢心和重视啊。看来,是该放弃的时候了。
这么想着,他又重重磕了个头:“既如此,那儿子这便向父亲告辞,回梁州……至少那儿并没有什么战事,不会让父亲挂心。”
就在他悻悻说着,起身要走时,里头的郭炎突然开口:“慢着,你刚才说什么?”
急切的语调让郭凛心头更是一震,怯声道:“没……没什么啊……儿子这就准备准备,回梁州。”
“不,你的最后一句说的什么?”郭炎却顾不上看那地图了,直直走过来,盯住了自己儿子,厉声问道。
“我说……我回梁州去,那儿并无战事,就不用父亲挂怀了。”郭凛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心中更是一阵恐慌,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触怒了父亲。
“梁州无战事……”结果郭炎却重复了他这一句话数次,眼中光芒闪烁,又在房中快速来回踱步后,突然又旋身回到地图前,目光迅速扫过。
渐渐的,他的眼神已变得坚定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容,冷笑:“好!我终于是想明白其中关键了!孙宁,我真是小瞧你了,想不到你胆子竟大到如此地步。”
只留下郭凛在那儿一阵茫然,完全不知自己父亲到底想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