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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玄幻魔法 > 大汉国士 > 第一百四十章 兵戎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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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干被沂王监禁的消息不胫而走,北城军士们登时议论纷纷。他们都是徐干亲手精选而来,每日朝夕相处,深知其为人,对他甚为拥戴,无不视为靠山或者兄长。

如今见他如此劳苦功高,却无辜被捕,俱都义愤满腔,有些营官甚至公然表现不满,私下相约欲一同前去找沂王讨个说法。

荆采的风格当然是毫不留情,接连关押了几个带头滋事者,交由教众严加看管,以图杀一儆百,但军心依旧不稳。

他勃然大怒,本欲一口气将这些沂军尽数调离,令自己手下教众取而代之,但向沂王请示时,却遭到拒绝,方知其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疑忌,对自己的信任终究远不如苏仪。

但此举关乎成败,势在必行,于是二次来找沂王,陈述厉害,直抒胸臆。

沂王道:“徐干只是一时糊涂,这些年他勤身王事,夙夜匪懈,未有丝毫过错。本王还是希望他能回心转意,将功补过,立功赎罪。”

荆采道:“阙廷大军顷刻就到,掘坝之事刻不容缓,否则只怕迟则生变。毕竟这些人都是沂国子弟,若闻知我等不惜连同此间父老乡亲一同淹没,难保不群起哗变?”

沂王心头一颤,正欲开口,忽有一名军士匆匆跑进来道:“启禀沂王,汉军大队人马已至山下,铺天盖地,正在扎营。”

他当即起身,趋步出堂,奔至悬桥之上,荆采紧随其后,匆匆跟了上来。

但见原先山下一望无垠的碧野,已被汉军绛红色的旌旗与衣甲所覆盖,广阔大地如同燃起一团赤火。

沂王叹道:“看来陛下这次是真的龙颜震怒,竟带来如此众多的军马讨伐本王,瞧态势,足足不下十万之众。”

荆采笑道:“多多益善!不知耿忠军可在其中,且与他激战几次,尽可能多吸引一些汉军前来增援,然后一同去喂龙王。”

沂王闻言,激灵灵打个冷战,默然不语。

北土使道:“大王、教主快看,汉军列队了,立足未稳,难道就想开战?”

沂王连忙向下俯瞰,果然汉军营门大开,如雷贯耳的轰鸣声中,千乘兵车从中涌现,接着冲出长风翻卷似的万军铁骑,如闪电穿云般布满田野,甲士们手中的刀枪戈矛耀目照眼,仿佛在喷吐光焰,飞扬飘荡的旌旗拂过大地之后,便是并列的部曲将领,与成行的校队步军。

接着从阵中冲出两名飞骑,直奔营寨而来,瞬间到得山下,与营寨门楼上的沂军军士说了几句话,但见营门楼上的军士立刻朝着悬桥这边飞奔而来,到得近前道:

“山下有汉军前来传话,说陛下要约沂王在阵前单独相见,有话询问。”

荆采道:“给他们回话,休想使诈,骗得大王到汉军阵前,然后趁机捉拿,以要挟我等。”

“且慢!”沂王道,“给他们回话,本王即刻下山面见陛下。”

“诺!”那名军士迅速跑下悬桥。

沂王转身向大堂走去,荆采连忙追上前来,劝道:

“大王不可下山,千万不能那贼王的当,这显然是见第一计鸿门宴不成,又生出的二次诓骗之计啊!”

沂王道:“据我对他的了解,还不至于。有些话,兄弟之间说开了也好,以免日后缩手缩脚,对起阵来,杀不痛快。荆教主,你也随本王一同下山!”

接着,命人帮自己穿戴好盔甲,挂好长剑,接过大刀,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叹了口气,又还给了甲士,道:

“算了,毕竟是亲兄弟,虽是分别已久,生出隔阂,但总还不至于当场拔刀相见!”

言罢,走到外面,翻身上马,带领荆采与亲兵卫队出了寨门,直奔汉军阵前而来,但见明帝早已勒马相侯,金盔金甲,披挂齐整,亦只是腰悬长剑,手中并无利刃。

明帝此刻已经平静了许多,虽然那份誓言要废黜自己的盟单之上,赫然列着沂王的署名,可还是不愿相信这位自己亲自呵护长大的兄弟竟会生出反心,总是寄希望于他只是一时受人挑拨蒙蔽,才做出如此糊涂之事,倘若能见上一面,或许还可劝他迷途知返。

于是才决定采纳邢馥的建议,御驾亲征。

临来之前,单独召见了虞延,将盟单出示给他观阅,并严厉训斥了一顿,谴责他知情不报,险些耽误大事。

虞延羞愧难当,当场辞职,回到府中,竟自杀谢罪!

据前去探视的官员们讲,虞司徒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在阙廷为官数十年,秋毫无犯,廉直公正。

明帝闻听,登时呆若木鸡,追悔莫及,忙令厚葬,恤养家属!

接着下诏擢升原司隶校尉邢馥为司徒,王康为司隶校尉,让二人留守京师。

自己则起驾巡行,第一站先至荥阳视察疏浚后的汴渠,颇感满意,心里畅快一些,便下令直奔沂国而来,到得西面边境线上,便急召沂王前来觐见,岂料沂王不仅竟敢抗旨,而且还回书把他数落一番。

明帝勃然大怒,当即调集周边汉军,后来探得沂王已弃离王城,逃至龙口岭,当下一路径直追来。

到得山下,当各军忙着安营扎寨时,明帝与虎贲中郎将马廖带领数骑在远处观望此间地势,有熟悉这里的细作道:

“此地名叫龙口岭,周围有群山,内有河流,四周建有城垒,据山带河,积草屯粮,帑藏殷实,广蓄士马,可与昔日春秋时期楚国的方城媲美!”

明帝怒不可遏,道:“看来,他已久藏不善之心,竟始终逢场作戏,欺瞒于朕!”当即诏令列阵,派人去邀沂王下山相见。

沂王令荆采等人在原地待命,自己则拍马径直朝着明帝奔去,而明帝喝退左右,亦纵马独自走上前来,二人迎面相遇。

沂王道:“陛下,请恕臣弟戎装在身,不便下马行礼!”

“朕即便不宽恕,又能奈何于你?”明帝道。

“陛下这不是率领大军前来兴师问罪了么?臣弟也不在乎再被追加一条失礼之罪了。”

“话既然说到这里,可知朕此来想问你何罪?”

“与天下诸侯结盟,密谋废黜陛下之罪!”

“既知此乃是不可为之罪,为何还要强行为之?”

“因为陛下登基以来刚愎自用,倒行逆施,以至于先帝中兴之功,毁弃在即。如不阻止,大汉江山必将坍塌。济王与臣弟,不得不忍痛割爱,大义灭亲!”沂王道。

“朕登基后,如何倒行逆施,你不妨当面指出,看可有道理?”

“远的不提,就说这近的,兴修汴渠。”沂王道,“先帝在位时,既以武功书之竹帛,兼以文德教化子孙,更是体恤民情,忧虑世间疾苦,故此才偃干戈,修文德,度量田亩,让天下百姓休生养息,安居乐业,流福遣祚,至于陛下!而陛下却反其道而行之,一意孤行,悖道逆理,不顾民力艰难,强令兴修汴渠,劳民伤财,天怒人怨!其中若有役夫穷匠,登高远呼,使愁怨之民,响应云合,那么大汉八方分崩,只是须臾之间的事!我身为先帝之子,岂能不忧心忡忡,数次上书谏言,皆遭陛下拒绝,无奈之下,才不得不顺应人心,不徇私情,以安天下!”

“原来,你反汉原来还是为了扶汉?”明帝冷笑道,“在你看来,朕究竟为何要兴修汴渠?”

“在臣弟看来,陛下疏浚汴渠,既是为了沽名钓誉,又是要显示帝王的威严!”沂王道。

“那如何沽名钓誉,又如何显示朕的威严?”

“黄河、汴河经常决口,以至于常年东向泛滥。先帝在时,曾尝试疏浚,但国力不足,而不得不作罢!而陛下一即位,就征集大汉民力,强行筑渠。岂不是好大喜功,欺世盗名?”沂王道。

“国以民为本,民以谷为命,政之急务,忧之重者也。如果倘若疏浚汴渠后,能够四季和谐,风调雨顺,农收有时,即便被世人说好大喜功、欺世盗名、沽名钓誉、刚愎自用,朕也认了!试问这不就是身为天下之君的分内之事,应该做的头等大事?如今,汴渠工程几近完成,就差你沂国境内这最后一段,若早一日竣工,则天下百姓便可早一日享受其利。而恰恰是你,身为沂王,阻挠阙廷疏浚汴渠,坑害百姓,此刻竟还反过来以此为借口来指责于朕,兴兵作乱,岂不是强词夺理,滑天下之大稽?”

沂王登时哑口无言,立觉理亏,讷讷无语。

明帝道:“在你眼中,朕还有什么堪比桀纣之处,尽管道来!”

“先帝在时,海内未平,无遑北顾,对匈奴忍气吞声,也就罢了。” 沂王道,“而此时,天下已定,我大汉人才济济,出塞北击外虏之声,震天彻地,而唯独陛下却充耳不闻!我等会盟,起因就在于此,盟单上诸侯,人人满腔热血,豪情万丈,可惜却因为陛下对外虏的懦弱卑怯而报国无门。”

“你是想说因为朕送关雎公主出塞和亲,被你等视为奇耻大辱,以至于誓言要将朕废黜吧!”明帝道。

“正是!”沂王道。

“在此事上,朕或许是有些意气用事。郑异曾提醒过朕,如果倾尽国力筑渠,万一匈奴乘机来犯,那国家可就面临生死存亡之危了!可惜,朕做出误判,不相信匈奴会贸然侵袭,加之当时京师连降暴雨,多处河堤崩塌,形势岌岌可危。不幸的是,后来果真被他所言中!”

“郑异果有此言?”沂王道。

“不错!那些日子,朕每天彻夜不眠,备受煎熬,因为汴渠已至关键之处,匈奴突然发难,分三路强攻大汉边陲重镇,朕确实有些措手不及,而匈奴此时却又遣派使者前来提议和亲!朕以为如能说服关雎公主出塞和亲,则可拖延匈奴一段时间,只待疏浚汴渠之后,就再也无惧匈奴威胁,那时再与之对垒,必可战而胜之。反之,如果此时拒绝,匈奴前来强攻,而我大汉军民正倾力于汴渠两岸,在外虏乘虚而入之下,海内必然危机四起,关雎公主亦难保全!孰优孰劣,就不必朕再继续明言了吧?”

沂王道:“合天下诸侯之力,难道竟抵御不住匈奴?陛下不免长他人志气,妄自菲薄了吧!”

明帝道:“前汉开国名将樊哙何等勇猛,眼下这些诸侯,何人能与之匹敌?当年,匈奴单于飞书侮辱吕太后,那是何等奇耻大辱?樊哙也是气氛不过,曾上书谏言,愿率领十万汉军扫灭匈奴!而大臣季布则当场请求斩杀樊哙!你可知何故?”

沂王垂下头,低声道:“季布说,当初高祖皇帝率领四十万大军尚且被匈奴围困在平城,樊哙怎么能用十万人马就可横扫匈奴呢?这是当面撒谎!再说秦王朝正因为对匈奴用兵,才引起陈胜等人起义造反,直到现在创伤还没有治好,而樊哙又当面阿谀逢迎,想要使天下动荡不安!”

明帝道:“原来你也知道这个典故,古今一揆,成败同势!随后前朝不也是采用和亲之策韬光养晦数十年,才有的武帝朝痛击匈奴之事?为何不见你等之中有人指责高祖对匈奴卑怯懦弱?”

沂王顿时哑口无言。

明帝道:“还有什么对朕不满,继续说出来吧!”

沂王道:“那日,郑异前来,几欲将我说动,放弃抗拒阙廷!可卫士令卫羽却又将盟单盗走,前往京师,呈献给陛下。故此,臣弟怕受到陛下严惩,才不得不起兵自卫。”

明帝道:“卫羽虽然身为沂国卫士令,但首先是一名汉臣。当属国与阙廷存在矛盾时,挺身维护阙廷,又有何不妥?”

沂王又是无言以对。

明帝道:“看你自幼长大,你的本性,朕如何不知?仁义兼弘,率情至性,待人敦厚有恩,抚危救倾。只不过因为生母出身,而经常受人欺凌,长期心中憋屈压抑,难免脆激焦虑,但在京师时,还有朕给你掌舵主心,不至于意气用事。但自归国,情况截然不同,离开京师时便是一肚子委屈,到沂国后,更是历尽艰辛!将沂国大治后,便自鸣得意,不知不觉中,傲骄之心滋长,却又无人给予当面劝谏,故此又变得放纵不羁,方做出今日如此糊涂之事!岂不闻君有正道,臣有正路,从之如升堂,违之如赴壑!望你一意孤行之前,回去再加三思。如执意要与朕论兵角力,就尽管放马过来吧!”

沂王面色通红,眼眶湿润,讪讪道:“陛下一席话,臣弟如醍醐灌顶,差点铸成大错。这就回去整顿兵马,下山归顺阙廷,任凭陛下发落!”

“自你那日凄惨归国之后,朕时常独坐不乐。每次出外狩猎,回忆其当年并骑而逐的场景,情重昔时,忍不住就伏在车前横木上吟诗,真是瞻望永怀,实劳我心,诵及《采菽》,以增叹息!骨肉天性,本应不因远近为亲疏,可此刻再遇,却竟是兵戎相见,朕至今都不知何处有负手足之情,故也不愿有丝毫勉强于你。且回去再想想,朕就在山下等候,是战是和,悉听尊便!”

沂王目中含泪,急道:“君子不入危地!请陛下暂时退兵,臣弟此刻已然心开目明,定然不负今日之言!”

明帝道:“大言不惭!朕这里有十万汉军精锐,你竟敢笃定必能战而胜之?”

沂王扬起鞭子,回身指向山上,道:

“陛下请看,此处名为龙口岭,便是因为山中有流水喷出,灌溉田野,如同巨龙喷水一般。臣弟此番上山,就是等陛下追来,然后掘开水坝,引水来淹!”

明帝顿觉如遭雷击,面现不可思议的痛苦神情,上下打量着沂王,似乎突然看见了鬼魅一样,喝道:

“你若要皇位,朕让与你便是!可是此间尚有沂国无数的父老百姓,难道竟疯狂到一并屠杀不成?如此凶狠歹毒,惨绝人寰,即便侥幸篡得大位,君临天下,其时中国必将不成为中国,岂只有匈奴不成为匈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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