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气候就如女人的脾气,说变就变。
白日,皮可以被晒破。
夜里,皮可以被冻破。
温差极大。
是夜,镇中央的空沙地上生起了一大堆篝火,许多镇民围着篝火大声说笑,很是热闹。
苏望亭一行人见状出了客栈,也凑了过去。
毕竟篝火旁可比冰冷的房内暖和多了。
除了毒郎中。
因为这厮竟在这偏远的地方也寻到了卖唱的,此时正醉眼朦胧的喝着小酒,满脸痴笑的盯着那弹唱的女子。
慕容云岫一打听才明白,这生篝火也并非经常的事,除了重大节日或是喜事,才有此风俗。
而今夜的篝火,是为庆祝镇上一户人家的姑娘即将远嫁。
主家早早就在篝火旁备了酒食,邀请镇上的人围着篝火聚聚。而待嫁的姑娘则一身嫁衣,一一答谢着上前祝贺的乡亲们。
大漠中人家的姑娘能嫁到东边去,意味着从此就能告别这荒凉残酷的生活环境,当然是值得庆贺的喜事。
何况这回还是嫁到山清水秀的江南茂州。
穆世兰站在人群外围,远望着姑娘那身大红嫁衣,情不自禁的感叹道:“真好……”
慕容云岫闻言噗嗤一笑,调侃道:“眼红了吧?我说你呀,可真是对这成亲的事上瘾。”
穆世兰苦笑着甩了甩头。
而知他往事的苏望亭则轻拍他肩头,安慰道:“别多想,你也会有这一日。”
穆世兰听到这话浑身一抖,立即从满脸的悲凉转换为讪笑,对着慕容云岫连连拱手道:“那得看慕容姑娘成不成全了。”
听到这话慕容云岫气不打一处来,竟一把揪住穆世兰的耳朵,边抽他的嘴边喊道:“还说!还说!还说!!一天天的除了这事就没别的了,本姑奶奶可被你给烦死了!!”
“啊哟、啊哟、啊哟……打…打是亲,骂是爱,在下明白的!!啊哟……”
“你还说!!!”
正热闹时,只见十余匹骆驼自镇子口直奔人群而来,骆驼上的男子皆以黑布捂住了口鼻,腰间各挂着一柄半月弯刀。
霎时间,喧闹的人群静了来。
只剩篝火堆偶尔传来几声柴火的爆裂声。
前一刻还在大声说笑的众人,此时却一动也不敢动。一双双透露出惊恐的眼珠小心的望向正绕着人群转圈的骆驼。
正在苏望亭三人疑惑时,只见不远处一名妇女捂住了自家孩童的嘴,轻声喝道:“嘘!飞沙帮的人来了,不想被抓走就乖些,别闹!”
苏望亭闻言与穆世兰对视了一眼。
“先看看再说。”苏望亭轻声道。
穆世兰微微颔首,紧张的注视着那名被吓的瑟瑟发抖的嫁衣女子。
此时只见那十余匹骆驼停止了围绕人群转圈,几名男子跳下了骆驼,直奔酒食而去,旁若无人的用手抓起炖肉大口吃着。
“为何都聚在一起,今日有何喜事?”此时一名看似是头领的魁梧男子仍骑在高大的骆驼之上,环视着众人。
一名干瘪佝偻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走上前两步,对魁梧男子拜道:“小老儿家中孙女不日即将远嫁,故今夜摆些酒食,答谢乡亲们这些年对小女的照顾。”
魁梧男子哦了一声,问道:“哪个是你孙女。”
老人回头望向了一身大红嫁衣的姑娘。
“走过来些。”魁梧男子对嫁衣女子勾了勾手指,“太黑看不清,到篝火旁让大爷看看是什么模样。”
嫁衣女子脸色煞白,急的眼角泛泪,只是抿着嘴摆头。
众乡亲虽也是满眼的担忧,可谁又敢轻举妄动。
魁梧男子哼了一声,指着老人说道:“快些,别惹的大爷我性子急了,一鞭将这老东西的脖子抽断!”
嫁衣女子虽紧抿着嘴,可还是哇的哭出了声,边哭边向前走去。
待看清楚女子的模样后,魁梧男子的脸上露出了淫笑:“哟,啧啧啧……想不到这小模样还挺水灵的。”
“大…大爷,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嫁衣女子颤声哀求道。
魁梧男子跳下了骆驼,捏着嫁衣女子的下巴,狞笑道:“小美人儿,这是要嫁往何处去呀?”
“回…回大爷,江南茂州……”
“我看你这门亲事不好。”魁梧男子砸吧着嘴,连连摇头,“嫁的那般远,我看还是算了。正好我们飞沙帮的大当家正欲纳妾,干脆跟我们走吧!”
嫁衣女子听到这话哇的一声哭开了,跪下连连磕头哀求。
魁梧男子大笑了几声,对正在吃肉的手下喊道:“狗日的,吃什么吃!!还不快拿绳子来,绑了这小美人儿献给大当家的去!!”
几名手下闻言嘻笑着擦了擦油手,从骆驼上取下一捆麻绳。
“三当家的,咱大当家的看的上这女子么?不如赏给我们几个?”一名手下一把揪住嫁衣女子的头发,将绳索往她脖子上套。
魁梧男子笑骂道:“你他娘的急个球,若是大当家的看不上,那也是老子先尝!!等老子玩儿够了自然就轮到你们了,哈哈哈……”
正在捆人的手下大笑着连声称是,两手不时的在那女子身上来回蹭着,一脸淫笑。
嫁衣女子此时已是生无可恋。也不哭了,任由那两只油手轻薄着自己,仿佛一只被野狼叼住了后颈的兔子,已然放弃了挣扎。
而那老人早已把头磕出了血,大声嘶吼着恳求高抬贵手。
可飞沙帮的众人哪里会搭理他。
正是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
此时嫁衣女子突然扬起头来,咬牙道:“小女子不敢不听你们飞沙帮的,只是我自幼没了爹娘,是我爷爷一手将我拉扯大。你们将我掳走可以,可好歹要留些银钱下来,也不枉我爷爷辛苦了这些年。”
捆人的男子大笑了几声,刷的一声抽出腰间的弯刀架在了老人的脖子上:“好一个孝顺的美人儿哟。不如我这就杀了这老东西,免得你记挂,岂不好?”
话音刚落,男子只觉一阵风掠过。
“啪嗒。”
一个物件,掉落在了他的脚下。
“什么东西?”
男子定睛一看,竟是一只握着弯刀的胳膊!!
男子双瞳猛的一缩,望向自己的右手。
可他哪里还有右手。
已从肩头被齐齐削断!!!
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
穆世兰!!
在人群发出尖叫声的同时,那名男子也因失血过多,昏死了过去。
人群外的苏望亭扬起了嘴角。
他早已料定,穆世兰必定会出手。
未能与自己亡妻完婚是他一生的遗憾,他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即将出嫁的女子被贼人掳走?
眼前这场景,几乎已等同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魁梧男子此时已是目瞪口呆。
望着穆世兰腰间未出鞘的长剑,他不确定自己手下的胳膊是如何被削断的。
“你…你是何人!!”
穆世兰因强压满胸的怒火,双瞳布满了血丝。
“是你杀了我手下??你可知得罪我们飞沙帮的后果!!”魁梧男子再次怒吼道。
吼声刚落,四散的飞沙帮众人立即聚拢了过来,将穆世兰及这对祖孙围了起来。
穆世兰并未答话,弯下了腰,慢斯条理的解开了嫁衣女子身上的绳索。
扶起嫁衣女子,穆世兰轻掸着她嫁衣上的沙尘,柔声道:“姑娘,可得爱惜你这身嫁衣,弄脏了就可惜了。去吧,和你爷爷回家去,安心准备出嫁。”
可怜的祖孙两相互搀扶着,望着围住自己的飞沙帮帮众,满面惊恐。
“呵,抱歉,是在下考虑不周。”
说着穆世兰走向飞沙帮帮众,冷冷道:“让开路。”
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前的两名飞沙帮男子双眼一翻,一头栽了下去。
穆世兰见状一怔。
他并未出手!
可他很快便明白了过来是怎么回事,因为他发现倒地二人的后脑勺上,各插着一枚银针!
穆世兰望向人群外的慕容云岫,笑道:“你果然也忍不住了么。”
慕容云岫喊道:“少废话!!快救人!!”
穆世兰抱拳:“谨遵娘子吩咐!”
“咻!”
银光一闪。
穆世兰的指尖,夹住了一枚飞针。
“哟,娘子,这是要谋杀亲夫?”
“谁是你娘子了!!你再没个正经试试!!”慕容云岫从怀内摸出了一排飞针。
穆世兰嘻笑着连连摆手道:“怕了、怕了!饶命哟!”
说罢穆世兰面色一沉,目光如利刃般扫向身旁的飞沙帮帮众:“若再有人拦,死。”
无人敢应。
穆世兰从怀内摸出一张银票,塞到那嫁衣女子的手上:“赶紧扶老人家回去吧。这些银两,拿去准备些体面的嫁妆。”
不等女子推辞,穆世兰将祖孙二人推出了包围圈。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与我们飞沙帮作对!!”魁梧男子再次吼叫。
穆世兰回身,满脸狞笑,一步步走向魁梧男子:“飞沙帮,是么?好,实在是很好!竟敢在我面前毁人亲事,很好。”
魁梧男子咽了咽口水,缓缓拔出自己的弯刀横于胸前:“你…你想怎样!!”
“毁人亲事者,死。”
话音未落,魁梧男子只觉一阵风迎面扑来!
魁梧男子顿觉胸前一震,低头看去,只见护于胸前的弯刀刀身上,出现了一道被洞穿的细口!
可被洞穿的又岂止是刀身。
还有刀身后头的胸膛!!
未见长剑出鞘,可胸口已被洞穿!!
“你……”
魁梧男子一把捂住胸口,倒退了两步。
“很快,你没看清,对么?”穆世兰狞笑道。
“你到底是……”魁梧男子的口中已开始吐血。
三尺青锋缓缓出鞘,穆世兰沉声道:“这回看清了么?你,便是死在这柄剑之下。”
话毕,寒光闪过。
一颗头颅,落地!
随后,那副无头的魁梧身躯,瘫软了下去。
穆世兰甩了甩长剑上的血,回身,走向飞沙帮帮众。
他的双眼,已是通红。
他手中的长剑,正在变为狂剑!
“不…不,素清,你不会被人抢走,你哪里都不会去,我们这就拜堂……”穆世兰口中念念有词。
飞沙帮帮众皆是满面惊恐,纷纷后退。
“不…素清……你不会死的,我答应你,我们这就完婚……”
寒光再次闪过!
三名飞沙帮帮众,齐齐身首异处!!
剩余的几人见状一把扔掉手中的弯刀,大喊着撒腿就跑。
可他们哪里跑的掉。
穆世兰已鬼魅般的出现在了他们的前头。
“高人,饶命那!!!”这几人哭喊着跪了下去,连连磕头哀求。
而穆世兰只是一个劲的痴笑着,口中仍旧是喃喃自语,那张白皙的脸上已是溅满了血滴,模样可怖。
“还我素清,可好……”
“刷!”
又是一颗头颅落地!
他们哪里敢动,纷纷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宛如待宰的羔羊一般。
“你们为什么要夺走我的素清!!!”
“刷!”
地上一片鲜红。
“为什么!!!”
寒光再次闪起!
可剑尖,却停在了一名飞沙帮男子的天灵盖上方,没有刺下去。
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握住了穆世兰的手腕。
苏望亭。
那双通红的眼缓缓望向身旁的苏望亭:“你,要拦我么?要拦住我去救素清么?”
“冷静下来!!!”
一声怒吼,一股可怖的气浪自苏望亭周身迸发而出!
伏在地上的飞沙帮帮众皆被这道气浪震的胸口发闷,有两人的口中甚至吐出了鲜血。
穆世兰如梦初醒,浑身一颤。
“苏…苏兄?”
苏望亭夺过他手中的长剑,插回他腰间的剑鞘。
此时慕容云岫跑了过来,望着那双通红的眼,震惊不已。
苏望亭沉声道:“若是透过杀戮才能抚慰自己的话,那你太让我失望了。”
穆世兰垂下了头:“让你见笑了。我…未能克制住自己。”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么?若不想变为一柄狂剑,你得找到自己的剑鞘!”
穆世兰咬牙,点头。
慕容云岫捂着嘴,细声问道:“刚才你口中的素清,莫非是你的……”
苏望亭立即扯了她一把,打断了她这不适当的问话。
穆世兰苦笑了一声,那对通红的眼中竟留下了两行血泪。
“慕容姑娘,今后,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慕容云岫闻言一怔:“你说。”
穆世兰取下自己的长剑,塞到了她的手中。
“你这是?”慕容云岫大惊。
“今后无论何事,若非你点头,我绝不拔剑!”
“你……”
穆世兰抱拳:“拜托了。”
慕容云岫呆望着手中的长剑,喃喃道:“我让你拔剑,你才拔剑?”
“正是。”
“若今后我不在你身边了,如何是好?”
穆世兰朗声道:“那你便把剑带走,我终生不再使剑!!”
见慕容云岫不知所措,苏望亭笑道:“呵呵,此等高手的剑能听令于你,那可是羡煞旁人的事,况且于江湖中行走还可得一随身保镖,何乐而不为?你就权当发了善心,帮他便是。”
紧抿朱唇沉默了半晌,慕容云岫这才微微颔首。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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