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十1日夜,子时3刻,上虞西面城门洞内。
东面城墙的方向1直传来飞石砸击城墙的巨响,偶尔还响起几声义军士卒被碎石砸中的惨叫,但这些杂音都无法扰乱此处聚集的义军将士们坚定的决心。
只见王晟和麾下5十余名被精挑细选出的精锐义军士卒全都头戴白色抹额,大臂上还用亮眼的红色布条标记,以此来让己方能在夜间辨别敌我。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防止患有夜盲症的士卒扰乱己方阵列,王晟只准备了5十余名士卒跟随自己1同出城袭营,同时出城的还有5名腿脚灵便也识得路的信使。
“张文彪大意失了曹娥棣,如今城中上千义军儿郎的性命,皆系在我等身上了!”
王晟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十分严肃地说道:
“如今距离上虞最近的义军头领乃是驻守丰山镇的袁弘,今夜我等出城袭敌,非是为了击败官军,乃是为了送信使出城,吸引官军注意。
只要能放火烧毁官军所建木楼,便立即撤回城中,不可恋战,明白了没有?”
“谨遵都虞侯之命!”
义军将卒坚毅的脸庞上满是决心,齐声答应道。
“好!1刻钟后出城!”
王晟点了点头,不再发声,沉住气静心等待那个决定命运的时刻到来。
......
“今晚是谁负责在木楼处守夜?为何只点了这么点火把?”
城外宁海镇军营地内,杨箕领着5名亲卫走出营帐,最后1次巡察营中夜间守备的状况,意外地发现营外木楼方向的火把数量有些太少了,便转头问值夜的岗哨今夜哪个军将负责守夜。
哨卫按军中夜间营规与杨箕对过口令后,才开口回答道:
“是第2都第1队的陈队正。”
他手持1柄形制颇为古朴的銎装燕尾8棱刃步槊,头戴铁胄,腰间挂着1只包漆水牛号角,身旁摆着1具上好弦的臂张弩。
1旦发现敌情,他便可以用这架弩机迅速射出鸣镝配合号角叫醒营中袍泽起来迎敌。
“陈万虎?他怎么会这样大意……”
杨箕疑惑地喃喃自语了1句,显然对这反常的现象感到很是诧异。
“去把安延昭叫起来,让他带上本部人马跟我1起去木楼那边看看情况。”
为了以防万1,杨箕还是决定将本该下半夜再起来守夜的安延昭提前叫醒,让他跟着自己去陈万虎那边探察1下情况。
在等待亲卫将安延昭所部带到自己身边来时,伫立在营门处的杨箕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扫过这座规模不大不小的营地。
皎洁的月光下,夜色静谧如水,曹娥江水自宁海镇军的营地旁奔涌而过,十数艘舰船在江边码头旁驻泊,高出水面3丈的船身朝这座营地投下巨大的阴影。
而营墙内的简易箭楼,营门外的壕沟还有坚固的鹿磐和守夜时严格执行的条例背后所代表的军事素养,无1不是宁海镇军将卒日日夜夜严酷训练结出的果实。
希望这种周密的准备还没有因为某些人的1时疏忽而出现漏洞,杨箕心想。
还没等打着哈欠的安延昭走到营门边上向杨箕抱怨自己还没睡醒,几只鸣镝便猛地从木楼所在方位径直窜上了天,用它特有的尖利啸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吱——”
几乎在同1时间,宁海镇军大营内的哨卫也射出了自己手中的鸣镝再次示警,随即便举起号角高声吹响。
“呜——”
“敌袭!!!”
安延昭猛然从半梦半醒之间惊醒过来,他慌忙4下张望了1会儿,却没看到有贼军靠近营墙,只是隐隐间能听到木楼方向有喊杀声传来。
厩舍中的骡马被刺耳的鸣镝声1激,纷纷发出了恐慌的嘶鸣,试图闯出厩舍的围栏。
而其余被号角和鸣镝惊醒的士卒有些更是慌张得连兵甲都忘了带上,除了1件单衣什么都没穿,6神无主地在营里乱窜,惊起更多士卒陷入过度紧张的情绪。
顾柯原本设想的夜间遇袭多级示警体系,在面对这场意外袭击时还没起到它的正面作用,就快让己方的将卒被频频响起的各种报警声给扰乱了心神。
倘若放任这种情况蔓延下去,恐怕还等不到贼军真的靠近就会演变成宁海镇军内部的夜间营啸。
“贼军出城袭营了,但人数不是很多,无需太过担心,每队留1伙士卒上寨墙,其余将卒都回去睡觉!”
杨箕观察了1会儿形势,确定了敌袭的规模后才松了口气,随即对过度紧张的营中士卒大声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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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柯,徐逸和刘苌几人此时还在船上,如今他便是宁海镇军营中等级最高的指挥官,又有军法官的身份加持,营中遭遇紧急事务自然是以他为主。
许多原本十分紧张的宁海镇将卒1听到杨箕那沉着冷静的熟悉声线,猝然遇袭的慌乱心思1下就安定下来,下意识纷纷按着杨箕的命令执行,找到各自的上级集合,不再4处乱闯。
而完全丧失理智的士卒则由杨箕派遣军法司下属的督兵出面抓捕后再安抚控制,其余士卒只准原地站立不动,不许擅自出手攻击失控的袍泽。
1场险些闹成营啸的警报就这么在杨箕的弹压下有惊无险地渡过了。
而率领5十名宁海镇士卒和百余辅兵在木楼处小寨内防守的陈万虎,此时已经陷入到了他前所未见的苦战当中。
王晟所率领的5十余人中大部分都是跟随庞文绣多年的淮上老卒,他可谓是把上虞城中的这支义军近半数的精锐都用在此处了。
相较于宁海镇军在石城镇和曹娥棣遇到的那些不堪1击的敌人,他们的战术素养和装备水平都大大出乎了已然有了轻敌之心的宁海镇军士卒的预料。
在王晟等人借着东城外刘巨容所部2十余台炮车的轰击声悄然摸出城门,靠近到宁海镇即将竣工的木楼前的时候,宁海镇在此地的守军甚至没有丝毫察觉。
陈万虎和他的部下因为没了军法司的管束,又对上虞城内1直没有对己方发起攻击的敌军实力极为轻蔑,便没有按照宁海镇军营规要求的值夜注意事项做好防备。
王晟见这伙官兵只安排了5个手持火把的明哨,便将麾下士卒分为5伙,每伙对付1名哨卫,然后1路往木楼方向冲杀,纵火烧毁后再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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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袭击哨卫的淮上老卒手持啄锤,骨朵,横刀等短兵,又将飞斧,梭镖,流星锤等物拿在手中,瞅准机会1齐掷出。
甫1照面,5名值夜的哨卫就折损了3人,其余两人中也只有1个来得及将手中的鸣镝射向天空示警,另外1人则只能在敌军围攻下苦苦支撑。
偷袭得手的淮上老卒们丝毫不恋战,以纵队队形迅速向不远处的小营寨冲杀过去,成功抢下了寨门的控制权。
仓促间被敌袭警报惊醒的陈万虎只穿着胸背甲和兜鍪,手持长剑领着几名亲卫走出营帐,只见寨中士卒乱做1团,完全没料到会遭遇这场突然袭击。
而王晟1方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淮上老卒们则默契地分工合作,1路向着各自的目标冲杀而去。
沿途每当他们遇到宁海镇军的下级军官如伙长,副队头等试图组织有效反抗时,便仗着武艺高强,悍不畏死强行将之斩首,再次打散好不容易恢复了阵型的宁海镇军。
短短1刻钟不到,陈万虎率领的这支小部队已经折损了近4分之1的基层军官,想要短时间内恢复组织,已经成了他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陈万虎本人也只能尽力收拢溃兵,大部分士卒根本来不及披甲,能记得拿着长牌和横刀防身就已经算是沉着冷静的了,这样的状态下根本无法与全副武装的精锐敌军对抗。
况且哪怕陈万虎已经聚拢了近2十名宁海镇士卒,没有足够的兵甲,他也不敢就这么冲出去跟外面数量不明的强悍敌军贸然接战,只能先守住自己营帐周边的区域,避免被卷入更大的混乱之中。
先前陈万虎冲到外边试着与两股敌军交战,想要将贼军驱离寨中,结果险些直接被王晟冲破阵型斩首,只得在部下拼死保护下狼狈逃回到大帐周边的内寨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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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到底是什么时候摸过来的,有多少人。”
因为轻敌偷懒没有好好布置守夜兵力的陈万虎这会儿眼见1座木楼底下突然燃起熊熊烈火,只觉自己连肠子都快悔青了。
而没有足够的军官维持秩序,数量更为庞大,猝然遇袭的民夫更是被贼军锐卒的突袭惊得狼奔猪突,在淮上老卒的驱赶下冲击向宁海镇军辅兵和正兵仓促结成的防御队形。
为了防止出现全军崩溃的最坏情况,宁海镇军的士卒只得咬着牙对冲向自己的民夫刺出了手中的长矟,尽力阻拦他们对己方防线的冲击。
在数十个民夫倒在宁海镇军和淮上老卒两方的兵器之下后,被驱赶的民夫终于完全崩溃,4散而逃。
顶住了这1轮攻势后,遭到突袭损失惨重的宁海镇军才终于站稳了脚跟,从最初的混乱中恢复过来,开始在少数几名军官的指挥下对袭击者发起有力的反击。
淮上老卒们接连点燃了两座木楼后被辉煌的战果给冲昏了头脑,竟然再次像突然袭击时那样强行冲击宁海镇军结成的小方阵,试图通过斩首军官来击垮宁海镇的抵抗。
尽管实战经验还不算多,但长期的训练终究还是让宁海镇的士卒在结阵对敌时有了条件反射般的战术动作,而充足的营养补充也让他们中极少有夜盲症患者。
只要撑过了最慌乱的时刻,胜利的天平就会逐渐向着宁海镇军1方偏移。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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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
十几支燕尾长槊1齐刺出,将好几个躲闪不及的淮上老卒扎成了血肉葫芦。
而眼见自己重伤将死,这些凶悍的积年老贼不愿束手就擒,怒目圆睁,将手中的兵器奋力掷出,又击中了好几个宁海镇军的面门,让他们与自己同归于尽。
而进攻受挫后,这股贼军也迅速恢复了理智,眼见不远处熊熊燃烧即将倒塌的高大木楼,他们心知此行的目标已经达成,于是便想沿着来路撤退。
因袭击死伤了许多袍泽的宁海镇军见这伙贼军想走,血气上涌,纷纷拿起兵器追杀出来,1路追赶着王晟麾下的淮上老卒穷追猛打。
在内寨困守了许久的陈万虎此刻也亡羊补牢,领兵杀出,试图拦截王晟这伙贼军的归路。
通过奇袭打了宁海镇军1个措手不及的王晟此时脸色却极为阴沉,丝毫没有为先前取得的战果而感到兴奋。
在袭击之初,王晟还以为这伙官兵在这种情况下会惊慌失措直接炸营。
结果在那个鸣镝示警过后,这寨子里的官兵哪怕在黑灯瞎火的情况下也往往会自觉向上官靠拢,不断组织起对自己这股袭营兵马的反击。
哪怕斩首掉他们的军官击溃阵型,也会不断有新的军官站出来重整阵列再次反击。
王晟率领的5十余名淮上老卒占了奇袭的优势,在这短短的两刻钟里竟然也折损了近3分之1的人手,简直是难以置信。
而更远处的官军大营里更是1直传来各种示警的嘈杂声响,想必很快官军的主力就会派出兵马来援这座小寨,此时信使已经走远,自己1刻也拖延不得,必须尽快撤回上虞。
王晟对在乱军之中逐渐汇合到1起的淮上老卒们喊道:
“火速撤离,莫要恋战!”
“贼寇休走!”
“留下命来!”
宁海镇军的士卒从寨中各处冲杀而出,纷纷举起兵器怒吼道。
陈万虎组织起了1伙的弓弩手,对准王晟所在的方位1阵攒射,接连射倒了好几个淮上老卒,王晟躲闪不及也中了两箭,但没有命中要害,也算报了他先前险些死于王晟刀下之仇。
攻守势异之下,原先耀武扬威的淮上老卒们被结成阵列的宁海镇新兵们撵得4处逃窜,不敢撄锋,夺路而走,几经波折,陈万虎总算是夺回了这座小寨。
......
杨箕和安延昭率领的援兵刚1抵达,就看到陈万虎率领着宁海镇第2都众将卒冲出寨门,1路追杀先前入侵的敌军。
“陈万虎倒还知道亡羊补牢,哼,安蛮子,跟上!若你能擒住贼首,我亲自替你向顾使君请功,擢升你为副都头,赏你1副明光甲!”
见陈万虎身先士卒,杨箕冷哼1声,并未口出恶语,随即便给安延昭许下了提拔他为副都头的赏格。
“黑脸……啊不是,杨都虞侯!末将必将此獠擒获,献俘于顾使君身前!”
安延昭兴奋之下险些说错了话,看到杨箕阴沉的脸色才连忙改口,随后立刻就带着麾下十数名骑卒向着上虞县城的西门的方向猛冲而去,试图截杀王晟等人。
而正向着城门方向亡命奔逃的王晟,此刻嘴里却是说不出的苦涩滋味。
以王晟多年征战4方的经历,刚1和这伙新来的官兵交手,他就判断出这些官军大多都是新兵蛋子,基本没打过硬仗。
可他越打越是心惊,因为这些新兵的列阵而战的技艺和斗志,甚至完全不输给自己麾下这些从历次大战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淮上老卒。
预想中倒卷珠帘的奇袭很快就变成了艰苦的拉锯战,幸好自己1开始冲得够快,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就点燃了两座木楼。
不然再多拖1会儿,恐怕这场声东击西的奇袭反而会演变成为王晟在自寻死路,而且半点实质性战果都没有获得。
“如果对面的官兵全是这样的精锐,那这上虞县城靠我自己是肯定守不下来了,得指望袁弘派人来援了。”
王晟1边狂奔,1边忧心忡忡地想着。
“兀那贼子,休走!你耶耶安延昭来了!”
正当王晟好不容易摆脱了陈万虎的追击时,1个炸雷般的粗鲁喊声从身后传来。
王晟惶然间回头,只见十几骑官兵猛冲而来。
为首1人身高近7尺,骑在马上宛如1尊移动的铁塔,手持长刀,势不可挡地杀向了王晟1行人。
此时距离上虞城西门还有百步之遥,王晟等人为了保证奇袭的突然性和行动的便利,根本没有携带任何长柄兵器或弓弩,面对着气势汹汹的官军骑兵,他们没有任何有效反击手段。
队形散乱的轻甲步兵在开阔的平坦地形上面对骑兵的追杀,除了拼命逃跑外别无他法。
安延昭在双方距离缩短至2十步时就压低身形,将手中长刀放低,对准落在最后方的淮上老卒后颈狠狠斩去。
“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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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牛般的壮汉大喝1声,借助马力挥刀乱斩,3下5除2便砍倒了5名对王晟来说极为珍贵的淮上老卒,狠狠替自家先前遇袭的袍泽出了1口恶气。
王晟听着自己身后义军老卒在安延昭等官军骑兵的刀下哀嚎惨叫的声响,咬紧牙关,只顾拼命往上虞西城门的方向逃去。
“快!快!快!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感受到自己背后不断迫近的马蹄踏地声,王晟只觉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腔,而心跳声更是剧烈得如同打鼓,口中不自觉地分泌出唾液,俨然是紧张到了极点。
“啊!”
由于太过紧张,王晟甚至没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石块,被猛地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嗯?”
因为马速太快,疾驰而过的安延昭好不容易才调转马头,疑惑地回头看了1眼先前摔倒在地又赶紧爬起来冲进了城门的贼兵,懊恼地骂了1句:
“晦气!竟然让他躲过去了!”
原来王晟摔倒的前1瞬间,安延昭正对准了他的后颈打算来1记从下到上的挥砍,顺势斩下王晟的首级,结果王晟突然摔倒在地,让安延昭砍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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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死还生的王晟顾不得摔掉的两颗大牙,满嘴是血地大声喊道:
“长矛手到城洞列阵御敌!休要让官军骑兵冲进来!”
除了王晟以外,此次出城奇袭的淮上老卒竟然只有5个人活着回到了上虞,其余全都死在了城外。
最后是这样的结果,实在是让王晟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