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肇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不知殿下已有何计?”
太子得意地回答:“这不简单?董晟乃一新晋书生,素无威信,更不用提在军中发号施令了。存司禁出了京城,可故意放缓速度,派心腹到绥狄等处散布谣言,说他‘严苛暴虐、贪婪无信’,引起众边兵一时的沸腾,必然震动朝廷。到那时,不待董晟抵达,就该有召回之命了。从此边兵对叶党心怀怨望,没了军心,他们怎能成事?”
葛明为默默地站至此刻,终于忍耐不住了,正要开口,然而存肇抢了他先,挺身大呼:“圣明啊!监国殿下圣明!”惹得葛明为左看右看,不知如何是好了。
见太子已经喜不自胜,存肇又进言道:“殿下,这关乎千古之大计,需得一人充当谋主。蓝侍读慎重无比,正是绝妙的人选。将筹划的大权交给他,保证将叶党铲除殆尽!”
太子深以为然,果断地吩咐了存肇几句话,令其转告蓝渊;葛明为自知无望,垂头丧气,背身而去。
存肇走出书房,转来到蓝渊住处,关上门,便是沉重地一拜。蓝渊大惊,疑惑地放下手中的书,直问:“您这是何故?”
存肇仰头,一脸悲戚:“本官欺诈太子,该当死罪了!”
蓝渊到底是精明人,知道他话里有话,便说:“此处无人,存司禁只需与我讲来,蓝某当竭力相助。快快请起!”
存肇这才站起身来,把刚刚发生的事详说了一遍,又道:“我是不赞同太子的想法。散谣之计太为冒险,一旦一处有失,满盘皆输。不过见殿下的心情激动,犯颜直谏肯定是听不进去的,就暂且答应了他,特来请教大人。”
“司禁既授予了我谋主之权,岂不由我一人作主?”蓝渊笑着擦去掉在桌上的灰尘,“如要拔去董晟这个肉中刺,必须耐得住性子,放长线钓大鱼。将军尽管放他到绥狄,看他有何作为。若第一日不曾服众,您就尽快联络诸将,将其孤立,并唆使军官上疏责难董晟;您也尽写他办事不力的罪状,但不要奏,密递回京师,让葛明为大人弹劾。这样的话,由御史中丞来出头,不仅更有说服力,也能威慑朝野,必会被皇上重视。”
“若董晟真有几分本事,暂时管住了边军,您就将那里的形势告知于我,我再细想办法。但不论如何,您一定记住,不要叫董晟发现一点蛛丝马迹,他们在御史台新任了长官,势力更大。”
存肇频频点头:“侍读神机妙算啊。但纸包不住火,万一太子获知,怎么办?”
蓝渊笑着摇摇头:“太子本是仁慈之人,过了这股劲头,自然没了脾气,稍发些怒火罢了。唉,可叹我常常被太子称为好献毒计,今日他却独学了一个‘毒’字,忘了行计之本。”
陈叶两派的大战已是箭在弦上,但在来临之前,仍将秣兵历马一阵。皇帝打算先处理懿王的事,便在几日后颁诏,撤去懿王封地,仅留百人充当护卫,其余一律解散,或归州府军营,或归巡检司,另有调度;将临近皇宫的一处大宅赏给懿王,并赐金银珍宝无数,以彰皇恩。
懿王早就从战战兢兢之中恢复了过来,不去想那些已成定局的事,当即磕头谢恩,回去忙着操办迁居,把家眷都接到新府邸上来,那些门客听说,亦多零零散散来投,但也有不少因忧虑形势而走的,再难恢复当年的盛况了。懿王想到以往的门庭若市,日子何等的快活,如今却深陷于明争暗斗,折腾得人去楼空,不胜惆怅。
刘谙斋不忍看他沉闷,劝他再设宴席,多以诗酒自娱,竟被懿王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岁月已逝,不得复追,怎样也不似当年之情了。本王既然抛却前心,自踏向朝堂之上,焉得朝三暮四,将大志磨灭?不论是成是败,只做到不愧心迹而已!”便从此严令,不许大张宴席,不穿华冠丽服,不沾一滴酒水,以定其志。
“从明,今日你要走了,做好准备。”
叶永甲坐在他身边,伸手到董晟眼前,为之倒了一杯新茶。
董晟晃了晃茶碗,轻轻一嗅茶的香气,喝下一小口入肚,咂着嘴道:“这是什么茶?十分清香。”
“这可是前两天过年,皇上赐给我们的,”万羽之站在他身后,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可惜你这一趟去边关,许久都喝不到这么好的茶了!”
董晟道:“无妨,这些茶不是时新的,等我回来,就该喝新鲜的春茶了。”
“你对存肇那厮要万加小心啊,”蔡贤卿说,“我知道你稳重,但毕竟年轻,恐怕管不住边关的那些老兵。我也不怕你听了有压力,就挑明了同你说吧:要是第一天没震住那些将官,那你在绥狄的光景就堪忧了。”
董晟本在那儿悠闲品茶,听到这句话,犹如一道霹雳一般,当即面带土色,和万羽之面面厮觑。
“不……不至于吧?恐怕蔡老看低从明了。”万羽之略带着尴尬的笑容,抬头说道。
“我所说一点没错,但老朽不是无情的人,岂能让从明单枪匹马去应对?”
董晟放松了几分,又抿着茶水问:“蔡老有何策教我?”
“我就和古人一样,给你来一个锦囊妙计,”蔡贤卿笑呵呵地说着,随手取过一张信纸,叠好了塞给了他,“好好带着,别丢了,准有极大的用处。”
董晟老老实实地听从了蔡贤卿的话,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藏到了袖筒中。
“时间要到了,”叶永甲扫了眼自鸣钟上的指针,连忙端起茶来说道,“一会儿便有太监来叫你了。来,我们以茶代酒,都干了这一碗,为董从明送行,祝他马到成功,一定要让咱们这柄名为新政的铳子,打响这震动天下的第一枪!”
众人听罢,无不慷慨激昂,都撞了茶碗,喝道:“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