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
夜深露重,天冷霜寒。
士兵们在巡逻时,忍不住将火把平举,以此获得少许暖意。
远处的楼台繁花似锦,灯火通明,西方弟子面容祥和,在日月星三位尊者的带领下,念诵西方经文妙法。
沉香四溢,撵轿如高山般,矗立在大营中心,广成子面若死灰的侍奉在侧。
阐教特有的金色祥云绵延数万里,灯火绰约,璎珞闪烁,化作龙凤祥瑞,在西岐大营上空振翅翱翔。
歌舞升平,繁花似锦。
万仙阵的光辉映照蒸腾,化作万千狰狞猛兽仰天嘶吼,洪水烈火,雷霆狂风,刀剑浪潮,毒虫猛禽,异象恐怖阴森的对峙着。
通天圣人背负四剑,表情凝重的坐在青色莲台之上,霸道残酷的剑道气息蒸腾而起,肆无忌惮的撕裂虚空。
西岐的帅帐。
姬发正襟危坐,轻轻推开略微潮湿的竹简,在灯火下细细品阅着。
这套竹简共四十九卷,用赤金颜料书写记录,打开时,荒凉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时间的冲刷下,字迹有些斑驳模糊,姬发皱着眉头,微微眯起眼睛,将蜡烛挪了过来。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借助灯火,指尖在字里行间摩挲,温润的声音随之响起。
“凫徯朱厌,见则有兵。类异感同,理不虚行。惟之自然,厥数难明,亚父,这说的是什么?”
姜子牙就坐在姬发的对面,正处理着军中大小事务,听到姬发的询问后,放下纸笔,眼中含笑。
“大王,凫徯和朱厌,是上古时期有名的异兽,它们生来便带着灾劫降临,所到之处战乱四起,尸横遍野。”
“你所看的《图卷》,是鲲鹏妖师巫妖量劫时所着,他将上古大妖的威名和荣耀,通过妖文代代相传,令后世的子孙后代不忘先祖荣光。”
“三皇五帝时期,人族先贤仓颉造字,这才将其转化成人族的趣事杂谈,可这毕竟是两种文字,再加上原始图卷被鲲鹏带回北冥,这里面的描述也就成了半译半猜,许多描述都是后人随意捏造,算不得真。”
“不过,《图卷》的描述光怪陆离,令人心生好奇,平日里用来打发时光倒也是有趣。”
姬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用手指摸索着潮湿的竹简,对这两头大妖格外好奇。
在这字里行间,他的目光仿佛能跨过时间的河流,来到上古时代。
两头狰狞巨兽仰天咆哮,灾劫如海浪般呼啸着降临人间,生灵们惊慌失措的呐喊着,逐渐被死亡和黑暗吞噬身躯。
姬发将竹简仔细阅读两遍后,心生疑惑的继续问道。“亚父,都是带来灾劫的凶兽,这朱厌的记录有三百多字,凫徯却只有两句话,此卷的作者为何如此偏心。”
姜子牙拿起斗篷,给姬发披上,温和的解释道。
“呵呵,大王,您有所不知,二兽从本质上讲有所不同,朱厌预警,帮助人族提前做好准备,凫徯招灾,凭空降下祸端,自然被世人所唾弃。”
“原来如此。”
姬发将竹简卷起,再拿来后面的部分,借助灯火细细品读。
帐外,细微的脚步声略显愤懑。
云中子罕见的穿了件云素仙衣,面冠如玉,仙风道骨,整洁干净的装束,令他透出淡淡的威仪。
金吒在前方带路,将他引到了营帐里。
文殊正坐在主位,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在云中子进来后,伸手指了指对面的空位。
看到他这副模样,云中子骤然心生寒意,紧接着怒火从心头涌出:“这家伙竟如此从容不迫,是雷震子被逐出师门,令他以为吃定了我么?”
文殊细细品味着柳茶,丝毫没有在意云中子阴沉的脸色。
金吒侍奉在侧,为云中子添座上茶。
“文殊师弟。”终于,云中子按耐不住性子,主动开口询问。
“夜深露重,大战在即,你将我叫到此处,可是有要事商量。”
文殊点点头,对金吒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从外面领进来位面冠如玉的少年来。
少年眉清目秀,气宇轩昂,体内光华流转,颇有云中子当初拜入昆仑的风范。
“师弟,你这是何意?”
云中子眼里满是惊艳,上下打量的这位少年,发觉对方根骨齐佳,福泽深厚,竟是修行的好苗子。
“师兄容禀。”文殊为云中子添置新茶,颇有些愧疚的说道。
“雷震子毕竟是我的师侄,被老师逐出阐教,我这心里也不好受,正巧遇见了这个小家伙,就想着介绍给师兄为徒,就当是补偿对您的亏欠。”
文殊说道这里,满是希翼的看着云中子。“师兄以为如何?”
“那自然是好。”云中子不假思索的说道,对这位新弟子格外满意。
雷震子毕竟是用来顶替量劫的工具,说到底对他并无什么情谊,之所以憎恶文殊,不过是因为被扫了面子而已。
如今,所有的恩怨顿时烟消云散。
他满心欢喜,把雷震子抛到九霄云外,拉着文殊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等携手并肩修行数万载,情谊深厚,岂会因些许小事就能分崩离析。”
“师弟送来的好徒弟我收下了,日后定会悉心教导,不枉费师弟的这番好意。”
说罢,云中子指着跪倒在地少年问道。
“你是何人,姓甚名谁?”
文殊和云中子谈话的声音并不小,被少年听的清清楚楚,哪里不知道自己从此有了老师。
他心里对文殊感激涕零,热泪盈眶的对云中子磕头行礼。
“晚辈胡泽,给老师磕头请安。”
“簌黎乍逐胡风断,薄暮浑随雨泽回,好,好名字。”云中子赞不绝口,眼中满是赞许的看着胡泽。
“拜师可不是小事,你家里可有长辈亲人,为师带你去和他们商量一番。”
胡泽恭敬的说道:“回禀老师,我孤苦伶仃没有亲人,无需和旁人商量。”
“如此甚好,恭喜师兄水到渠成,获得佳徒。”文殊连忙恭贺,和金吒将二人送了出去。
“老师,为何如此?”
回到营帐后,金吒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疑惑,开口询问道。
胡泽的根骨底蕴,连他都有些自愧不如,若能将其收入门下,对文殊的气运也会增幅不少。
当他按照文殊给出的位置,发现躲在山洞里的胡泽,简直难以相信还有这种璞玉,本以为是给自己找的师弟,没曾想竟然送给了云中子。
晚上他回来时,哪吒连忙过来添油加醋的告密,令他怒火中烧对云中子恨之入骨,如今反倒成全了这个罪大恶极的师叔。
“你呀。”文殊伸手点了下金吒的额头,“和我一样,改不掉先入为主的毛病。”
“坐在这里,好好琢磨琢磨,胡泽真的有那么简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