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天下大明。东方即将日出,地上却有片黑色洪流在树林中狂奔而过,如同死亡的序章,所过之处奏响死亡的前奏。只不过它们速度虽然很快,但是所过之处却异常的安静,正如死亡本身一样,于安静中发起致命一击。
陆阳生嘴里塞着刚刚被烤热的干粮,眼睛看着眼前的火堆熊熊燃烧,心中却格外的平静。即使明知道接下来会是一场从未经历过的危机,可陆阳生却反常地想起了一些曾经的一些已经他自认为没放在心上的事情。
那是他七岁的时候,没了爹娘的他想要在镇上活下去,只能进山采药为生,只不过一个七岁的孩子连背篓都背不动,又怎么可能像大人一样在山崖峭壁上挖采药草呢?所以没办法,陆阳生只能去那些相对安全一些的地方采集那些随处可见的药草,只不过这样就注定了他换来的药草不足以让他维持自己的日常生计了。好在那时候他的名声还没有后来那么差,经常会有一些以前的熟人愿意给他一些吃的,这才让他不至于饿死在大街上。
同样是在七岁那年,陆阳生经历了他舅舅的那件事,也是在那件事以后,陆阳生的名声在小镇一落千丈,再没有人愿意给他这个孩子有什么瓜葛了,也是从那以后,饿肚子成了陆阳生每天都在经历的事情。
有一次陆阳生被饿得实在受不了了,而他又不愿意去偷,去抢,去做那些在外人看来是一个坏孩子的事情,所以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陆阳生下定决心要走远一些去采药,那时候的他只有一个想法,走远一些,再远一些,去那些大人们可能没有去过的地方看一下,万一说运气好被他找到了一两株稍微珍惜一些的药材呢?那样是不是就可以少挨几顿饿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陆阳生背着背篓,佝偻着身子一大早就进了山。
那是一条好远的路啊,天没亮的时候他就开始动身,一直等到太阳完全出来了,他才刚刚进山。想一想,一个饿了好几顿的孩子还能剩多少力气?所以在刚刚走进树林的时候,陆阳生就再也走不动了。
又累又饿之下,陆阳生只能抱着背篓蹲在路边默默流泪,他不敢放声大哭,因为对一个饿得没有力气的人来说,哭也是要花费不少力气的。
那时候陆阳生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回去吧,回去找人求一下,就只是要一碗饭活命而已,说不定就有人愿意给了呢?实在不行就去求族长爷爷,他人那么好,肯定会给点吃的让自己活命的。实在不行的话,那就答应他们,等自己再长大一些了,就去最远的山里采最贵的药材来还债,他们勘定会答应的。而且这是为了活命,求一碗饭而已,算不得乞儿。
他在心里一次次对自己说着这些话,可是脚上却一动都没动,最后的最后,他看了一眼小镇的方向,又看了看更远的大山,然后伸手从旁边的灌木上揪下来一大把叶子塞进了嘴里,默默背上背篓一点一点向着自己经常采药的地方走了过去。
树叶很涩,咀嚼之后甚至还会有一些苦,特别是肚子空空的时候,把叶子咽下去就会感觉那些叶子好像是刀片一样,割得自己的肠胃火辣辣的疼。可是陆阳生最后还是咽下去了,而且又揪了一把叶子塞进了嘴里,直到自己感觉不到那么饿了才罢休。
那一天,陆阳生没有像他最开始想得那样去更远的山里采药,也没有因为饥饿而返回小镇求人。他就是靠着那一把把苦涩的树叶糊弄了肚子,然后在自己经常采药的地方寻找着那些因为不值钱而被大人遗留下来的最廉价的草药。
陆阳生看着眼前的火堆,火焰的颜色在他眼中倒映出来,似乎在这一刻将他的眼睛给染成了火红色。他咽下了一口干粮,可是香甜的干粮在他的嘴里却变成了树叶的感觉,又苦又涩,咽下去的时候似乎同样是在划着自己的肠胃下去的。
他面无表情,拿着干粮的手却越来越紧。
就在陆阳生陷入回忆中而无法自拔的时候,一声巨大的水声突然响起,瞬间将陆阳生拉回了现实。他一把将手里剩下的干粮全部塞进嘴里,然后快速向小桥边跑去,几个瞬间就出现在了河边。
河对岸,屉牙甩了甩身上的水珠,看着对岸好像突然出现一样的少年发出了一阵尖锐的怒吼声。
此时河上由藤蔓做成的小桥已经消失不见了,而河里还有正在挣扎的老鼠在水花翻涌之间就被湍急的河流完全吞没,彻底消失不见了。
陆阳生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对岸的大老鼠在那尖声怒吼。
屉牙瞪着一双硕大的红眼,怒吼道:“混账!我闻到了,我闻到了,是你,就是你抢走了山神老爷的祭品!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陆阳生面无表情地看着对岸的老鼠,没有选择接话,而是歪脑袋打量了几下后开口说道:“老鼠?”
明明只是很正常的两个字,可屉牙却从中听出了嘲弄和讥讽,就好像是在说你一只人见人打的大老鼠,谁给你的资格在人面前上蹿下跳的?
屉牙死死盯着对岸,嘴里发出“咯吱咯吱”的磨牙声,格外渗人。
陆阳生接着说道:“怎么,想要杀我?那你就来啊!”
屉牙咬着牙说道:“你这是找死!怎么,就凭这么一条小河,你就觉得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
陆阳生摇了摇头说道:“从没这样想过,只不过我觉得就算是让你过来也无所谓而已。毕竟……就算是会说人话的老鼠,也只是老鼠而已。”
屉牙被气得长毛竖立,怒吼道:“凡人,像你这样年龄的家伙被我啃骨洗髓的都不知道有多少了,天生为人而已,有什么好大不了的?在我眼中你不过是我族群的一堆碎肉而已,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等着吧,一旦被本大人抓到你,一定会将你的骨头一根根咬碎,然后让你自己吞下去!”
陆阳生并没有因此而生气,更没有被屉牙这几句话给吓到,他反而在此时反常地笑道:“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就过来啊,咱们打一架,要是我输了的话,你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吗?可是,你敢吗?”
屉牙瞬间闭上了嘴巴,眼中阴晴不定,就连愤怒都消失不见了。
诚然,一条小河算不得什么,别说是它这样已经有些修为的精怪了,就连它那些尚未开启灵智的鼠群都拦不住,只要它愿意,只需一声令下就能带着所有鼠群冲杀过去,可是过去之后能怎么办?要是打得过还好说,能让它一解心头之恨,可万一打不过呢?到时候又该怎么办?要知道对面这个家伙可是一个胆敢和山神老爷作对的人,而且看他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是路见不平的江湖雏儿,绝对是有备而来的。
一个存心和山神老爷作对的家伙,它一个化形都没有的小喽啰要是就这么冲上去的话,说不定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再者说,就算是冲过去了,也能打得过了,可山神老爷真的会放过自己吗?自己又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做到?
要知道世间有灵众生中除了天生就拥有灵智的人以外,其他因为各种原因而开启灵智的精怪越是修行就越是怕死,因为只有它们才知道从浑浑噩噩到开启灵智到底是何其艰难。而一旦有了灵智,它们往往会为了保持这一丝灵智而做出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这也就是为什么非人族修行者中只有少数能被称之为灵族,而其他的精怪就被列入了“妖魔鬼怪”这四类被人族视为人人得而诛之的行列之中了。
像人间所谓的降妖除魔,杀的往往就是这些家伙了。
所以就算是陆阳生就在不远处的岸上,它屉牙只需要轻轻一跃就能跳过去,可它依旧不敢上前,就只能隔着一条小河在那怒骂几声。或者说,就连它表现出来的愤怒可能都是装出来的。
不过陆阳生无所谓,他只需要在这儿等着就行,最好是就这么拖下去,只要确保冯清她们跑远了,那陆阳生就可以保证自己能脱身。
一人一鼠各怀心思,一时间小河两岸瞬间安静了下来。
“漂亮,这一手真是漂亮。要不是你的骨龄被本神一眼看穿了,本神都会以为是哪个修真界的老头子来这儿和本神开玩笑来了。”
一个听起来十分优雅的嗓音突然响起,紧接着一只白猫凭空出现在一人一鼠中间。
陆阳生心神巨震,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知道,正主来了!
果然,就在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屉牙瞬间匍匐在地,颤颤巍巍喊道:“卑职屉牙,恭迎山神大人!”
随着屉牙跪下,鼠群里的所有老鼠也全部匍匐在地。
白猫对此视而不见,它一个闪身就跳到了屉牙头上,然后隔着一条小河舔着爪子疑惑地问道:“我很好奇,这么偏远的地方是怎么出现你这样的修真者的?而且看起来似乎修行时间还很短吧?”
陆阳生没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白猫的一举一动。直觉告诉他,这只白猫很危险。
陆阳生没有回答,白猫也不介意,它舔完爪子以后忽然轻轻一挥,一只硕大的老鼠就出现在了它的爪下,还没等老鼠挣扎,就被他一下咬掉了头颅。鲜血自白猫牙缝中渗出,滴落在屉牙头顶,吓得屉牙浑身剧烈抖动起来。
似乎是因为屉牙的动静让它坐得有些不舒服了,白猫用爪子轻轻拍了拍屉牙的脑袋说道:“趴稳点!”
白猫的话明明很柔和,可屉牙却好似听到了什么最恐怖的事情一样,瞬间不敢再动弹丝毫。
陆阳生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明明是大冬天的,他的后背却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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