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归凝似乎是有意要将陆阳生灌醉,他无视陆阳生的醉态,又重新给他盛满了酒。
“小哥儿,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如果还要继续修仙炼气,我说的这些就一定会发生,到时候,你要如何应对?还是跟现在一样杀个人就来你爹娘坟前哭诉?还是说你打算步步退让,直到自己无路可退?又或者,你要窝在你们小镇,重新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江归凝的最后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击垮了陆阳生最后的理智。
不知道是被江归凝说的事情给激怒了,还是他已经彻底喝醉了,陆阳生红着眼睛,对着江归凝歇斯底里地怒吼道。
“我一定会修仙的,我一定会走出这里的。”
江归凝喝了口酒,笑眯眯地问道。
“你不是说你是人,而不是仙人吗?”
陆阳生一口喝干碗里的酒,这一次,他终于压下了烈酒带来的不适。
“我会修仙,但是我不会成为你说的那种仙人。我会走出小镇,然后学会你说的仙法,那样,那样我才可以……”
即使已经醉了,可是陆阳生依旧没有把所有话都说出口。
江归凝对此倒是很无所谓,他看了看已经燃尽的香火,就伸手把地上的烧鸡给拎了起来,随手撕下了一只鸡腿,扔给了陆阳生。
“光喝酒就没意思了,来,吃点下酒菜。”
陆阳生此时迷迷糊糊的,也就没有了平日里的拘谨。他伸手接过了江归凝抛过来的鸡腿,就大口的撕咬起来。
和陆阳生不同,平日里一直吃相很难看的江归凝,此时却一反常态,正在细嚼慢咽地吃着鸡脖子。他一边吃一边说道。
“先不说你会不会成为我口中的仙人,咱只说你一直在纠结的杀人这件事。我告诉你,你只要还要修仙,还想着走出小镇,那就避免不了杀人。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该来的总会来的。到时候你怎么办?”
陆阳生吃鸡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头醉醺醺地说道。
“其实,我没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对。”
江归凝听着陆阳生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顿时乐了,他再次给陆阳生倒满了酒,笑眯眯地说道。
“啧,不容易啊,喝了老子这么多酒,终于愿意说真话了?不过有一说一,单说你小子的意志这方面,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陆阳生似乎没听到江归凝的话,依旧自顾自地说着他此刻最想说的话。
“我长这么大,其实没人教过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现在知道的对错,其实都是我爹娘还在世的时候,我从他们嘴里听来的。可是,有很多事情我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也可以原谅?为什么我爹娘走了以后,他们在世时帮助过的那些人会反过来欺负我?为什么和我同龄的孩子不愿意和我玩,还要用石头砸我?为什么李阿牛他家明明偷了我爹留给我的人参,却还要反过来骂我是丧门星?为什么他要烧掉我家的房子?”
“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为什么,可是我都想不明白。因为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欺负我在这里成了一个理所应当的事情。道长,你知道吗?这所有的事情,都和我爹教我的不一样,一点也不一样。可是,可是我爹娘说的话,是不会有错的,不会有错的……”
江归凝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开口安慰,顶多就是在陆阳生手里的鸡腿都被他啃碎了以后,又给他递过去了一块鸡屁股。
随手接过了江归凝递过来的肉,陆阳生想都没想就整个扔进了嘴里,惹来江归凝一脸的坏笑。
陆阳生已经注意不到这些了,他接着说道。
“这么多年来,为了能够活下去,我一直在偷偷看着小镇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通过观察他们,我知道了在他们眼里,什么才是好孩子,什么是坏孩子,然后我就尽一切可能地把我自己变成了一个他们嘴里的‘好孩子’。可是……可是当一个好孩子好难啊,因为我发现,好像我表现得越好,他们就越会欺负我……”
“道长,你知道吗?我其实可以当一个坏孩子的,因为那些欺负过我的大人和孩子,我可以用无数种办法杀掉他们,还可以让他们不知道是我干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阳生眼角无缘无故地出现了一丝黑线,却又很快消失,快到连江归凝也没有发现。
虽然没有发现陆阳生眼角的黑线,但是江归凝也知道陆阳生此时很不对劲,或者说,这才是他今天来这儿的目的。
“哦?这么厉害?那你说说你可以用什么办法来干掉那些欺负你的人啊?”
陆阳生满脸泪水,眼神却十分凶狠,他阴冷地说道。
“我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就好像镇北的铁匠,他特别喜欢他的儿子,但是我知道,那个孩子不是他的,而是隔壁裁缝的,这是他婆娘亲口说的。只要我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可以肯定,铁匠那个经常欺负我的儿子和他那个喜欢说闲话的老婆,都会被铁匠杀掉。而且我可以保证没人会知道这是我说出去的。”
“还有那些喜欢欺负我的小孩,只要我告诉他们山里什么地方有好玩的事情,然后从山里带回点不一样的东西。可以是一只小兔子,也可以是一只小鸟,甚至是一颗鸟蛋,这对我来说很容易。而我就只需要这些东西,就可以保证他们会傻乎乎的自己跑进山里。都不需要我动手,他们迷个路就会回不来了。”
“还有,还有那些喜欢碎嘴的婆姨们,我只需要把他们说过的坏话偷偷告诉一些不知情的人,到时候自然就会有人去找她们的麻烦……”
江归凝知道,这才是陆阳生的真心话,这才是那个在小镇背着丧门星这样的恶名,忍受着别人的欺辱和咒骂,辛辛苦苦在人性的夹缝中求生的孩子的心里话。
可是说着说着,陆阳生泪流满面,他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两耳光,然后大声痛哭起来。
“陆阳生,你不能这么想,你怎么能这么想?爹娘不在了,可是你要听爹娘的话,做一个听话的乖孩子。你要乖乖的,爹娘才不会伤心……”
对于陆阳生的纠结,江归凝不但没有同情,反而一脸的八卦。他美美地喝了一口酒,舒坦地长出了一口气,乐呵呵地说道。
“那可难咯,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杀人了。”
一听到这话,陆阳生就呆若木鸡,他喃喃道。
“可是,刘麻子和李阿牛都该死。”
“他们为什么要杀九爷?为什么可以心安理得地去害死一个好人?如果他们只是来欺负我,我可以忍着,他们要我做什么,我就会去做什么,哪怕他们要我给他们磕头,我也会给他们磕头,可是……可是为什么要去杀九爷?所以他们该死。而且……我也该死,要是我能小心一点,九爷……九爷就不会……”
“是我害了九爷。”
最后一句话,陆阳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江归凝摇摇头,撇嘴说道。
“所以你就要杀人?你凭什么杀人啊?为了泄愤?还是打算伸张正义?可那个你说的那什么九爷,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有那个资格吗?再说了,你自己也说过,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谁都是爹生娘养的,谁家儿子死了会不心疼啊?你不是也看过李阿牛他爹在知道自己儿子必死无疑的时候哭成什么样子了吗?哦,现在你爽了,却又在这儿哭得跟狼嚎一样的,还差点把自己搞得走火入魔。你说说你,到底咋想的?”
听着江归凝这一连串的问题,陆阳生只能抱着自己的脑袋,大声地喊着他不知道。
说话间,刚刚被江归凝压下的灵气,就又有了暴走的迹象。江归凝抬手就给了陆阳生一个板栗,有些嫌弃地说道。
“不知道的话可不行。”
陆阳生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哀求。
“道长,你教教我不好?”
江归凝摇头叹道。
“我教不了你,这种事啊,还得你自己想。我只能说,这世间的所有事情,从来都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至于怎么选,完全就在你了。”
说完以后,江归凝忽然眉头紧皱,他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拂过陆阳生的眼睛,小声地说道。
“得嘞,我现在有点要紧事,你就先睡一会儿吧,你的事情,等我忙完了再说。”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陆阳生就脑袋一歪,彻底睡死过去。
江归凝蹲下身,背起陆阳生,一步踏出,就到了他们守灵的那个木屋里。
在屋子里,江归凝把陆阳生放在床上,小声地说道。
“行了,做个好梦吧。虽说有点可惜了我的好酒,但是没办法,谁让有人不长眼,挑这种时候来捣乱呢。”
这时候,也就是没有三斩境以上的仙人知道江归凝说的话,否则的话,肯定要被这个败家子给气死。
要知道,江归凝酒壶的酒,可不是什么凡品,那可是整个修真界可遇不可求的解心酿。
此酒来历极大,据说是用世间最后一口洗道泉的泉水酿制而成,至于作用,则只有一个,那就是洗涤道心,净化心境。
因为以常理来说,修道之人修为越高,活得时间越久,道心就越是容易出问题,心境越是容易蒙尘。而一旦仙人的道心和心境出现了问题,那到了第五重的“天、地、人”三劫境,他们魂飞魄散的危险就会成倍增加。可若是渡劫以前能有天材地宝用来洗涤道心和心境,以此来保证渡劫时的安全性,这如何能不让他们疯狂?
只可惜,天下间能洗涤道心和心境的天材地宝极其稀少,寻常仙人找寻一生,可能都碰不到一件,而这些天材地宝中最珍惜的,就是圣人难求的“洗道泉”。
而且听修真界的小道消息说,时间最后一口洗道泉,已经被人给偷去酿酒了,至于是谁偷的……修真界的大人物们都心知肚明。
而现在,江归凝居然给一个修真界的菜鸟喝解心酿,这要是让那些大佬们知道了,不得用唾沫把这两个人给淹死?
解心酿啊,他一个第一重的菜鸟,哪有道心让你洗啊,你就给他喝。
不过嘛,这对江归凝来说倒是无所谓,反正在他的酒壶里,解心酿是最普通的酒水,这玩意儿他多的是,就给陆阳生那几碗,还没他一口喝得多,要不是他这个未来小师弟酒量实在不行,他能让陆阳生喝酒喝到撑。
放置好了陆阳生,江归凝伸了个懒腰,就开始在床上盘腿而坐,双手快速结印,然后就再没了动静。
此时若是有人出现,定会被屋里的景象给吓一跳。因为此时的陆阳生身体一直在散发着微弱的白光,在这半夜远远看去,宛若一轮弯月。而江归凝,他此时盘腿坐那,肉眼可见,可是却又好像有些虚幻,虚虚实实,实在是有些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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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一声响亮的号角声忽然在人魔交界处的城关上响起,刹那间,十八座城头上就站满了各种各样的仙人,他们脸色凝重,满脸肃穆地看着远处的一道黑潮。
只要是曾经参加过人魔大战的仙人们都知道,那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潮,就是魔族的大军。
要知道,自从某个家伙喝醉以后去魔界大闹一场以后,魔族已经很久没有对人间发起过一次像样的攻击了,今天魔族卷土重来,却不知道打的是什么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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