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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宋和奇走出药铺的时候,冯英母子两个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宋龟等一众伙计依旧跪在地上,没有家主的话,他们谁也不敢起身。几人中尤其是宋龟,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几乎被吓得昏死过去。

宋和奇出门以后,看了一眼宋龟,眼里满是心疼。

对一个大家族来说,每一个家生子都算是一笔不可估量的财富,有时候,在家主心中,一些家族旁支可能还比不过一个家生子,因为旁支可能还会忤逆家主,家生子却肯定不敢。

一天之内,可能会损失两个家生子,而且还都是很有能力的那种,即使宋家家大业大,依旧让宋和奇有些肉疼。

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宋龟,宋和奇想了想,对他说道:“小龟子,你跟我的时间不算太久,可能力还算不错的,这次的事情说到底是我这个家主失算了,说说吧,你想要点什么,我尽量补偿你。”

宋龟脸色苍白,抬头看了一眼宋和奇,见宋和奇脸色阴沉,又连忙把头低了下去。

“小的生,是家族的人,死,是家族的鬼。不敢对家族有任何要求,家主怎么安排,小的就怎么做。”

宋和奇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咱家还是势力太小了啊,否则今日也不用受此大辱,你选一条胳膊,回头……”

宋和奇没把话说完,意思到了就行。

“今天完事以后,你就留在药铺吧,药铺的药材任你使用,尽量早日恢复,从此以后,这间药铺的掌柜的就你来当吧。”

宋龟听完家主的话,神色激动,两眼满是感恩,磕头不止。

宋和奇看宋龟这个样子,心里暗暗点头,毕竟只有一只听话的狗,才是好狗,要是一只狗对主人家心存不满了,那就不用留着了。

宋和奇刚要走,又停下了脚步,蹲在宋龟身边,轻声说道:“宋枳那个白痴死得太快,事情都没有交代清楚,你回头查查,药铺里谁和这次的事有关,然后该清理的清理掉。”

宋龟脸色狰狞,看了一眼宋和奇,宋和奇摇了摇头。

“如果是咱家里的,随你处置,要是不是,你就不要出手,不过,药铺的钱任你调动,懂我的意思吗?”

宋龟收起狰狞神色,点了点头。宋和奇叹了口气,拍了拍宋龟的肩膀,留下最后一句话,然后就坐上牛车回宋家去了。

宋和奇的最后一句话是:“今天的事,记得给压下去,未来一年,生意收敛一点,这边交给你我还是比较放心的,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等人走完了,宋龟才敢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眼里满是不甘,可他一个家生子,实在是没有反抗的力量,只能认命。

一朝成为家生子,祖祖辈辈皆是家生子,生死全看主家的心情,这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命。

宋龟深呼吸一口气,喊来一个药铺里的伙计,转身去了后院,不久以后,后院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听的本就胆战心惊的药铺伙计们头皮发麻。

那晚,药铺的新任掌柜的没叫晚饭,是他自己做的,至于吃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

由于在九爷葬礼上被吓破了胆,刘麻子和李阿牛俩人谁也没有了结盟的心思,到最后俩人只能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到家以后,李阿牛衣服都没换,把自己锁在屋里一整天,连饭也没吃。

李阿牛他爹娘在看到儿子失魂落魄,浑身臭烘烘地回来的时候,就知道出事了,可儿子不说,老俩也不敢问。

等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李阿牛一大早就起了床,没精打采的出了屋子,一眼就看见他爹坐在院子里,麻衣上全是露水,应该是一夜没睡。

李阿牛看了一眼他爹,低着头就往外走。

“阿牛啊!”

听到自己老爹喊自己,李阿牛还是停下了脚步,答应了一声。

“你不喜欢爹娘唠叨,我就不问你出啥事了。我也是采药人,知道药铺里边不干净,当年用棒槌换你进药铺,是我的主意,一方面是因为我知道这种好东西咱家守不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跟你娘想让你将来别跟我俩一样在地里刨食儿吃,太遭罪了。”

李阿牛没吭声,也没跟以前一样嫌他爹烦。

“你小时候脾气其实挺好的,现在你这脾气其实是我跟你娘故意养出来的,没法子,你爹我当了一辈子老实人,吃了一辈子的亏,知道人要是老实了,在小镇日子不好过。你后来脾气越来越大,其实你爹我很高兴,觉得这样你才不会受欺负。”

说到这里,老人叹了口气。

“再后来,把你送进药铺,你熬过学徒以后在药铺里当了打手,我跟你娘虽说没说过什么,可我俩打心底里替你高兴,毕竟能当打人的,谁愿意让自己儿子是那个被打的呢?”

老人说完这个,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

“可儿子啊,你记住了,咱就是混个饭吃,你就是个跟人打工吃饭的,别太拼,药铺真要有啥见不得光的事儿,能不参与就别参与,实在不行咱不干了,咱家这几年,你的工钱加上我跟你娘上山挖药的钱,都给你攒着呢,够给你讨个老婆了,实在不行我跟你娘还能再跟山里跑两年,怎么着都能撑起这个家,不一定非得在药铺跟人干活。”

“老爹没啥本事,也不会讲大道理,跟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儿子啊,别觉得自己做了啥亏心事见不得人,不怪你,真要出了事,那也是你爹娘的错,是药铺的错,没你啥事情,看开点。”

听着老爹的话,李阿牛回头看了一眼满头白发的老人,摇了摇头,啥也没说,直接出了院门。

这次老人没喊儿子,儿子也再没回过头。

李阿牛出门以后,随手关了院门,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刚能贴上春联门神没几年的大门,眼神坚定起来,大跨步往药铺走去。

李阿牛走了以后,他娘才从屋里走了出来,满眼泪水,看着自己老头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李阿牛家祖祖辈辈都是苦哈哈,说白了就是有上顿没下顿的那种人。镇上以前有过几次大灾,他们这些人很多都是只能靠着镇上的富裕门户救济这才能活得下来,像李阿牛家,靠的就是以前的陆家,可吃人嘴软,只要吃了人家东西,这一辈子就甭想抬起头来。像刘麻子,为啥落魄了讨饭都能这么理直气壮的?还不是全靠祖上留下来的香火情?

当年李阿牛他爹为啥明知道给药铺干活容易被乡亲戳脊梁骨,还要把儿子送进去?还不是不想让儿子跟自己一样的下场?命都要没了,谁还顾得上良心啊。李阿牛要是真不干了,回来后真有他爹说的那么轻松吗?先不说家里来源没了,就李阿牛以前做的事儿,都能让他在镇上寸步难行。可从儿子昨天那个样子来看,这次的事绝不是小事,再结合儿子昨天没去药铺的理由……

老人是没啥心眼,可不代表傻啊,所以他一晚上没睡,就为了跟儿子说这些话。

药铺工作是重要,可再怎么也比不上儿子啊。

————

等李阿牛快走到药铺门口的时候,搓了搓脸,又成了以前那个李阿牛,人还没进药铺呢,脸上就全是讨好的笑容。

今天药铺门是关着的,这让李阿牛有些好奇,要知道药铺可是常年不关门的,这突然关了门,确实有些稀奇。

李阿牛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店里的一个小伙计,那伙计一看是李阿牛,跟见了丧门星一样,转身就要把门给关上,却被眼疾手快的李阿牛给拦住了。

毕竟药铺就那么点人,彼此间肯定照过面,所以李阿牛开口就是脏话,只不过声音很小。

“李铁柱,你他娘关门干啥啊,看清了,我是你阿牛哥。”

这李铁柱是刚来药铺没多久的新人,来的时候李阿牛还带过他几天呢。

看李阿牛发火了,李铁柱多少有点怵他,可想起新掌柜的话,李铁柱还是小心地说道:“阿牛哥,药铺换掌柜的了,来了以后点名你没在,新掌柜就说了,以后店里不许你再来,谁敢让你进来就直接把谁也撵走。阿牛哥,你行行好,我家里就靠我这点钱过日子呢。”

李阿牛听完这个,脸色有些僵硬,干笑着说道:“铁柱,这玩笑可开不得啊。”

铁柱有些害怕李阿牛,所以说话一直很小心。

“阿牛哥,真的,我不骗你。”

李阿牛脸色有些阴沉,二话不说就要推门进去,嘴里还嚷嚷着:“我不信,你让开,我要去找掌柜的。”

李阿牛几乎是喊出来的,吓得李铁柱都要哭了,眼看着就要拦不住了,门里突然踢出一只脚,一脚就把李阿牛踹下了台阶,还没等李阿牛站起来,就看见一个独臂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口。

年轻人看着比李阿牛大不了多少,就是脸色有些苍白,断掉的左胳膊被布条绑着,还能看到一片血迹。

年轻人出来以后,看了一眼李铁柱,吓得李铁柱连忙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大早上吵吵什么,不知道药铺这两天不开门吗?”

李铁柱是知道眼前的人是宋家家主留下来的,所以他是从骨子里怕这个年轻人。

骂完了自家人,宋龟转身就要回去,李阿牛连忙喊住了宋龟。

“这位兄弟,我要见掌柜的,你能不能帮我传个消息。”

被人喊住了,宋龟也不恼火,笑盈盈地看着李阿牛说道:“这位客人,我就是药铺掌柜的,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阿牛简直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年轻人居然是药铺新任掌柜的?可看到李铁柱的样子,他想不信都不行了。

李阿牛换了个脸色,一脸讪笑:“原来您就是新掌柜的啊,我叫李阿牛,也是店里的伙计,可这李铁柱他不让我进去。”

宋龟耐心地听完了李阿牛的话,这才笑着说道:“原来你就是李阿牛啊,真是不好意思,你已经不是我们元仁堂的伙计了,如今我们药铺没开门,自然不能让你进来。”

李阿牛听完,整个人如遭雷击,正要开口哭诉,就听见那个笑盈盈地年轻人温声说道:“别闹事,你要是闹事,那就别怪药铺里叫人了,你也在药铺里待过,应该知道这里的规矩。”

想起药铺的规矩,李阿牛连忙闭上了嘴。

“走吧,好聚好散,大家都别为难,你的工钱回头会结清的,先回去吧。”

看着李阿牛失魂落魄地走了,宋龟偏头问了一句:“确定当初李阿牛是跟刘麻子一起去的九爷家闹事?”

李铁柱颤声回答:“掌柜的,我也是听说的,应该没错。”

宋龟想了想,看着李阿牛的背影对李铁柱说道:“你回头找一下刘麻子,让他来药铺干活。”

李铁柱听完,小声说道:“掌柜的,这刘麻子名声可不太好啊。”

宋龟不满地看了一眼李铁柱,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李铁柱连忙应是,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宋龟安排完事情,转身回了后院。

杀人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大家族出来的谁还没几个不沾血的手段?不管谁死了,大家谁也别怨谁,谁让你没本事还接了脏活呢?这就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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