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可能没有人相信,一个六岁的孤儿,倾家荡产之后“平平安安”的活到了十二岁,居然只求过一次人,也许在别人看来陆阳生不求人是为了所谓的面子,可六岁的孩子哪来的面子?有些苦,真的是只能吃,不能说啊。
“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这是爹说过的,陆阳生记得死死的。五岁以前,陆阳生从没在意过,六岁以后,陆阳生其他没什么在意的了,除了这些话。可惜越是在意,越是想不起太多,很多事情,没了,就只能没了。所以但凡记得的,陆阳生格外珍惜。
九爷听到有人喊自己,扭头正好看到陆阳生。陆阳生低着头,手里捧着一块破麻布,麻布已经泛白了,可很干净,麻布上有一朵灵芝,只漏了一角。却正好能让人看清是一朵灵芝。是新芝,很嫩,品相不怎么好,可这毕竟是灵芝,卖药铺里,再黑心的铺子,但凡要点脸面,都最少得给三四两银子。如果是在外边,新芝不值钱,比不上上了年头的老芝,可没有一双手的数,谁也别想拿走。三四两啊,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半年的口粮了,到陆阳生手里,未来一年衣食无忧了,可这娃儿捧着灵芝喊自己是干什么?卖给老头子我?
“九爷,我叫陆阳生,能不能求您办件事?”陆阳生低着头,双手捧着灵芝,小手轻抬,好让九爷看的更清楚。灵芝只漏一角,只让九爷那边能看清,没敢把灵芝全漏出来,财帛动人心,陆阳生也许说不出这句话,可九爷一个老人家,自己一个孩子,小心点总没错。
九爷听到陆阳生求自己办事,更加的疑惑了,下意识掏出烟杆塞嘴里,没点烟丝,砸吧一口,没说话。
“九爷,我想求您把今天的故事给小子讲一遍,一遍就好。”陆阳生嗓子有些干涩,声音略显沙哑。
九爷略显错愕,这小子今天吃错药了走人群边吓跑了一群人,喊住老头子就为了听个故事?
九爷抽了一口,没味儿,这才发现自己没点烟叶,慢条斯理的给烟锅装上烟叶,边装边说道:“娃子,你喊老头子就为了这事儿?这马上就晌午了,老头子也该拾掇晌午饭了,而且故事断了,那就下回赶早,你该知道吧?”九爷说完,点上烟,抽了一口继续说道:“而且娃子啊,老头子就算眼花耳聋,可你的事还是听说过的,你爹赶山没回来,你娘整不了事儿的时候,是老头子给你爹选的衣物,钉的棺,虽说收了点钱,可也把事儿办整齐了,不算欠你家的。娃儿啊,镇上你是啥名声,你心里也有数,老头子虽说到岁数了,就算明儿就入土了,也算是喜丧了,可对你娃儿的名声总归不好吧。”
九爷抽着烟,说话也慢条斯理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可嘴里说的话就像是老爷子抽的烟——呛人。老爷子的话就像刀子,说一句,陆阳生的脸就白一分。
陆阳生抬起头,一张脸白的就不像是一张活人脸。“九爷,您的恩情小子记着,从没敢忘过,小子名声小子自己也知道,如果不是重要的事儿,小子也不敢喊您,这颗灵芝是小子刚采的,不敢让您老白讲,我拿这朵芝子求您开一次口。”说着话,陆阳生又把手抬了一寸。
九爷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灵芝,开口说道:“娃子,这东西卖了,够你接下来一年吃喝了,听人说过你小子现在住的还是自己搭的窝,还不如落药街的狗窝吧?有了这点钱,好歹能让自己安稳点,拿来换个破故事?你这是鬼迷心窍了?走走走,你就是说破天,老头子也不帮这个忙,老头子虽说年纪不小了,可也怕折寿。”九爷说着说着就来气了,卷起烟杆子扭头就走。
陆阳生转头看了看四周,马上要晌午了,人大都回家做晌午饭了,镇上人大多数只吃两顿饭,所以做饭未免早一些,再加上陆阳生在这里,四周除了九爷,再不见一个人。
陆阳生高高举起手里的灵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九爷,你等等。”
九爷听到身后动静,再一次转头,看到陆阳生跪在地上,吓了一跳,嘴上说了一句“你这是干啥?”就要上前扶起陆阳生,可没走两步,九爷就停了下来,嘴里说着“赶紧起来,你这娃咋就死脑筋呢?”
“九爷,小的知道您是为了小的想,可这药在我手里,不值钱的,药铺老掌柜不愿意收,没人愿意要”扫把星”采的药的,九爷,小子就想听完那个故事,小子也没有失心疯,求您了,九爷!”陆阳生眼里开始渗出泪水,他没撒谎,这药最好的情况也就是换一两个月的粮食回家了,而且只要漏了出来,不管老掌柜出什么价,他就必须得换了。
九爷听了以后,叹了口气,慢慢走到陆阳生身边,拿起了灵芝,就要往老银杏下走。
“九爷,您先回家放好东西再来吧,小子很小心,没被人看到过。”陆阳生在九爷拿起灵芝后,看九爷要去银杏树下,就连忙张口提醒。
九爷听了以后,闭上眼,叹了口气,转身就回家了。
这世道,有些人,人心真的是黑的,就像药铺的老掌柜,娃子都这样了,还能忍心下死手坑?有些人,却让你很难升起恶感,就像眼前这个娃,他不信任何人,可药到了自己手里,却让自己先回家放好。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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