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采蓝注意到仪景公主惊诧的的表情,微笑着说:“还有一件事你大约不知道。我们鬼子母在很多方面都是纷争不断的一群,我们都在嫉妒彼此的地位和特权,但只要有人被置于我们之上或者能自立于我们之上,我们大多会在相当程度上顺从她,不管我们私下会有多少埋怨。”
“是啊,我们就是这样。”尹姝愉快地喃喃说道,就好像她刚刚发现了什么。
易巧深吸一口气,专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裙子,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范采蓝是对的,你以自身的力量立于我们之上。我也必须承认,你也已经被置于我们之上。如果我们将因为刚才的行为而进行苦修……嗯,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应该也会告诉我们。现在请容我问一句,我们将跟随你去何处?”她的话里没有任何讽刺和挖苦,甚至比刚才仪景公主被审问时的口吻还要礼貌。
仪景公主觉得任何鬼子母如果能像她现在这样控制住表情,一定会骄傲得不得了。她只希望她们承认她是真正的鬼子母。现在她甚至有一种冲动,想对她们承认自己还太年轻、太缺乏经验。她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这个冲动压下去。“你永远都不能把蜂蜜放回蜂巢里”,仪景公主小的时候李嬷嬷经常这么对她说,况且半夏也不比她更年长。
仪景公主深吸一口气,露出温暖的微笑:“我首先要强调的是,我们都是姐妹,不管从任何角度去理解都是这样。我们必须同心协力。风之碗太重要了,我们对此不能有任何懈怠。”她希望当她告诉她们半夏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她们也都会如此热心地点头。“大约我们应该再坐下来。”她们都等到仪景公主先入座之后,才纷纷坐回椅子里。仪景公主倒希望湘儿现在过得能有她的十分之一那么好。不过,如果湘儿看到这一幕,大概会立刻昏过去。“我也有一些关于家人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没多久,易巧就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就连尹姝和范采蓝也显得很吃惊,不过她们立刻就说道:“是的,仪景公主。”“如果你这样说,那就这样,仪景公主。”大约从现在开始,她们就可以顺利合作了。
轿椅在码头边的狂欢人群中勉强前进着,燕痴也在此时发现了那名女人。她正从一辆四轮马车里出来,登上一艘靠在岸边的舢板,她的身边一直有一名穿白绿色制服的男仆搀扶着她,一副宽大的羽毛面具彻底覆盖了她的面孔,不像燕痴只戴着半脸面具。
但燕痴从她坚定的脚步认出了她,无论从任何角度,在任何的光线下,燕痴都能认出她。轿椅窗口的雕花栏杆也无法妨碍燕痴。两名腰间佩剑的男人从马车后面跳下来,跟在那个女人后面。
燕痴向轿椅捶了一拳,喊道:“停!”轿夫立刻停了下来。燕痴差点向前栽过去。
向前移动的人群也因轿椅突然停下而发生了骚乱,有些人在骂轿夫挡了路,有些人则发出和善的喊声。河边的人潮比较稀疏,她可以轻易地从人群间看出去;而燕痴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那艘船上。现在那艘船已经从岸边拉开,它非常引人瞩目,矮船舱的顶棚漆成了红色,石砌长码头上只有一艘这样的船。
燕痴舔舔嘴唇,打了个哆嗦。她接受的命令很清楚,违抗命令的代价同样清楚得令人难以忍受,但稍微耽搁一下不会有什么害处,只要他不知道就行。
燕痴推开轿门,走到街上,匆匆地向四周看了一眼。那家客栈就在码头旁边,还有这条河。她拉高裙摆,快步向前走去,完全不害怕大约会有人雇走她的轿子。只要她对那些轿夫的心灵压制没有解除,他们会拒绝一切新的雇主,并且一直站在这里,直到饿死。
一条路在燕痴面前展开,戴羽毛面具的人们和燕痴还有一段距离时就会跳到一旁,一边还会发出尖叫,并伸手捂住身上他们以为被刺到的地方,或者说是真的被刺到的地方————对这么多个意识编织心灵压制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不过一阵用风之力编织的针雨也同样好用。
“客宜居”的矮胖老板娘看到燕痴走进她的大厅时吓了一跳。燕痴穿着华丽的猩红色丝裙,上面点缀着金线和如同黄金般闪光的黑色云锦。她的面具边缘延伸出一根根黑色翎毛,中间是一只锋利的黑色鸟嘴————一只鬼鸮。
这是罗叉娑的玩笑,这副面具和这身衣服都是出于他的命令。他说他的颜色是黑色和红色,燕痴既然要侍奉他,自然也应该穿成这种颜色。无论多么华贵,燕痴的身上只是一套仆人的服装。每想到此,燕痴都恨不得杀死所有看见她的人。
不过,燕痴现在只是立刻朝那名老板娘的圆脸上编织了心灵压制。老板娘猛地直起身子,眼睛也鼓了起来————现在没时间对编织精雕细琢。燕痴要看看楼顶,老板娘立刻跑上了侧面没有扶手的楼梯。燕痴微微笑了笑,那些披着羽毛的酒客们大概也看不出老板娘有任何不正常,毕竟这间客栈恐怕也从来没招待过她这种阶层的客人。
在楼顶平台上,燕痴快速地估量了一下杀死或放过这名老板娘的危险。尸体最终总会提供出一条线索,如果要安静地藏匿在阴影里,就绝对不能进行没必要的杀戮。她飞快地调整了心灵压制,告诉老板娘下去,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好好睡一觉,忘记刚刚看到的一切。
因为动作有些匆忙,可能会让这个老板娘睡上一整天,或者是在醒来后智力衰退。燕痴有时也会怨恨,如果她对心灵压制这项法术更精通一些,她的人生一定会容易许多。但不管怎样,那个女人已经迫不及待地遵照她的命令跑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通往屋顶的小门砰的一声被关上,燕痴站在积满尘土的白色屋顶上,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思想和魂魄正被手指抚摸着。她不禁猛抽一口气,有时候罗叉娑会这么做,他说这是对她的提醒,燕痴几乎要回过头去看看他是不是正站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