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皱起眉看着她的背影。花枝招展的女人?在他的房间里?现在那一箱金子被放进厨房一座火炉前的地板下面一个小洞里。那些骰子在马鸣的脑子里突然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当马鸣缓缓爬上楼梯时,嬉闹的声音消退了一点。在房门前,马鸣停了一下,倾听骰子的声音。今天已经有两伙人想要打劫他了,他的脑袋经历了两次险些被敲破的危机。
马鸣确信那名魔尊的爪牙没有看见他,她也不是那种会被形容成花枝招展的女人,但……他用手指抚弄着长衫里的刀柄,突然又把手抽回————一个女人在他的意识里闪动了一下。那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她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刀子,他的刀子。幸运还是要在他身边才好,他叹了口气,推开房门。
那名成为仪景公主护法的探宝者转过身来,手里还掂着马鸣没上弦的红河长弓。她的漂亮绕过肩膀,垂在胸前,大眼睛直盯着马鸣,脸上露出坚决的神情,看样子,如果她得不到她想要的,她会用这把弓背打碎马鸣的脑袋。
“这次大概不是和阿泽有关的事情吧!”马鸣开口道。突然间,一个深藏的记忆被打开了,马鸣生命中某一天某半个时辰所覆盖的迷雾被吹散了。
已经没希望了,霄辰人从西方杀来,白袍众从东方杀来。没希望了,但是有一个机会,于是他举起那只弯曲的号角,用力吹响它。他并不知道应该期待些什么。
黄金号角中飘出黄金般的声音,愉悦的感觉让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号声引起阵阵共鸣,天地都随之一同歌唱。随着号音的播散,一片浓雾凭空出现,开始只是丝丝缕缕的薄烟,逐渐变得浓重,开始向上升腾,直到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云层覆盖了大地。
在那片云层之下,他们在纵马奔驰,仿佛从山巅直冲而下,他们是传说中死去的英雄,受到弯月夔牛角的召唤回到世上。领军的是过堂白虎神卫符,高大英武,有着鹰喙般的鼻子。
跟随在他身后的人数只比一百稍多一些,他们都是随着上古神镜的转动一次又一次来到世间,引领因缘,制造传奇与神话的人。纯洁之心杜回。猎人雷朋依旧戴着他的黑色面具————传说中他是纪元结束的通报者,宣告旧日毁灭和未来新生的人。他的妹妹雷黎被称为选择者,戴着红色面具骑马立在他身边。戴直的手中握着光芒闪耀的太阳剑。金舌的调解者崔杼。还有那名拿着银弓、从不会射失目标的……
马鸣关上门,背靠在门上。他觉得有点头晕。“你是瑶姬,真的瑶姬。把我的骨头烧成灰吧!这不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那个传说中的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马鸣的长弓放回墙角他的黑矛旁。“我被错误地剥离出来了,号手,燕痴将我抽出来,要置我于死地,是仪景公主的约缚救了我的命。”她缓缓说着,一边仔细端详着马鸣,仿佛在确认他是否知道。“我总是害怕你会记起我曾经是谁。”
马鸣带着晕眩的感觉跌坐在桌边的扶手椅里。曾经的瑶姬,确实。现在她正用拳头杵在腰上,用挑战的眼神看着他,和那一天策马驰出天空的女人没有丝毫差别,就连衣服的样式也完全一样,只是短长衫是红色,裤子是黄色的。
“仪景公主和湘儿知道你的事,却瞒着我,对不对?我已经厌倦了被隐瞒,瑶姬,而她们藏起来的秘密却像谷仓里的老鼠那么多。她们已经成为鬼子母,从里到外都是,就连湘儿现在也变得更加陌生了。”
“你也有你的秘密。”瑶姬双臂抱胸,坐到床脚,她看着马鸣的眼光就好像马鸣是酒馆里的拼图。“首先,你没有告诉她们是你吹响了弯月夔牛角。我觉得,这还算是你最小的秘密。”
马鸣眨眨眼,他本来以为她们已经告诉了她,毕竟,她是瑶姬。“我有什么秘密?那些女人连我的脚趾甲和我做的梦都知道。”她是瑶姬,当然。马鸣向前倾过身子。“让她们明理一些吧!你是银弓瑶姬,她们听你的话。这座城市在每个街角都有陷阱,而且现在埋在那些陷阱里的尖桩可能更锋利了。在还来得及之前,让她们赶快离开这里。”
瑶姬笑了,她用手捂住嘴,竟然笑了!“你错了,号手,我不会命令她们,我是仪景公主的护法,我只听从命令。”她的微笑中流露出沮丧。“银弓瑶姬。苍天的忠诚,我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那个女人了。自从我奇怪地重生以来,我所知道的一切就像夏日阳光下的薄雾般消退了。现在我不是英雄,只是另一个正在摸索道路的女人。至于说到你的秘密……我们现在用的是什么语言,号手?”
马鸣张开嘴……又停了下来。他这时才注意到瑶姬问出的那句话。————说我们什么语言,吹响号角的人?马鸣脖子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古老的血脉,”他谨慎地说道,这次他没有用古语,“曾经有一位鬼子母告诉我,古老的血脉流淌在————你他娘的在笑什么?”
“你,马鸣,”她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弯下腰去,这次她也终于没有再用古语了。她用指节从眼角抹掉一滴泪水。“在古老血脉还流淌的地方,大约会有人说出一两个自己也不知道的词汇,但你……在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你还是卫疆的王子,但说出第二句话时,你已经变成锡城一名首席庄主,口音和使用的方言都完全正确。不,不要担心,你的秘密在我这里是很安全的。”她犹豫了一下。“你会泄漏我的秘密吗?”
马鸣摇了摇手,他还陷在震撼之中,没有回过神来。“我像是管不住舌头的人吗?”他低声嘟囔着。瑶姬!就在他面前!。“真不让人活,我需要喝一杯。”这句话刚说出口,马鸣就知道自己错了,女人们从不————
“这个主意不错,我也需要,”瑶姬说,“我能喝下一整瓶高粱酒。他娘的,你认出我的时候,我差点要把自己的舌头给吞掉了。”
马鸣猛然坐直了身体,盯着瑶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