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圆脸的绀珠派姐妹似乎是准备要行叩拜礼了,但她只是退到角落里,将双手交叠在一起。她的初阶生和见习使阶段比起任何姐妹都来得久,她曾经差一点就被遣返回家,而她得到戒指和长衫也很勉强。戴妮澜在其它姐妹面前总是非常谦逊。
吸着茶杯上方的蒸气,谢惠连忽然用闲聊般的愉快语气说道:“实际上,真正跑到我门槛上来的是成少卿,他让我因此离开了我的枸骨。呸!就算是一群绵羊的打斗也能把我从那些苍天诅咒的植物旁边引开。如果你用了上清之气,却让每根枸骨枝上长出一万根刺……呸!我甚至考虑去立下弯月夔牛角探宝者誓言。当然,朝参内廷不会允许的。嗯,追捕成少卿的那几个月,我确实过得不错,但当我真的抓住他,将他押往嘉荣城时,那和种枸骨一样无趣。我绕了些路,想看看能找到些什么,大约能找到一个新护法。不过这对成少卿来说既不公平,也太迟了。这时我听说了萧子良,我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向滕州策马飞奔。没有什么能比有导引真气能力的男人更让人兴奋了。”她的声音和目光突然变得严厉。“你们之中是不是有人参与了那个……邪恶的……就在楼兰战争之后?”
梅兰娜不禁流露出困惑的眼神,谢惠连的眼睛让她仿佛看到了断头台和刽子手的斧刃。“什么邪恶的?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而谢惠连的目光让秋桑差点从床上跌下来。“楼兰战争?”她有些喘息地稳定着自己,“在那之后的几年里,我一直在努力让大联盟不仅是一个名字。”
梅兰娜饶富兴致地看着秋桑。有许多无为派姐妹在楼兰战争后从一个都城赶往另一个都城,徒劳地想要维持住对抗厌火族人的联盟。不过梅兰娜从来不知道秋桑也是这些无为派鬼子母之一。那么秋桑就不可能是这么差劲的谈判人。
“我也一样。”梅兰娜说道。她尽力维持着庄重的神情。自从离开玄都来找令公鬼时起,她就没有多少尊严了,仅存的这一点尊严绝对不能丢弃。她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你所说的邪恶是指什么?谢惠连?”
那名灰发女人只是简单地一挥手,就好像她从没说过那个词一样。
片刻之间,梅兰娜怀疑谢惠连的脑子是不是坏了。她还没听说过有姐妹会发生这样的事,但大多数姐妹在余生将尽时都会选择隐退,远离只有鬼子母才会知道的谋略与纷争,远离所有人。
有谁能知道年迈体衰的鬼子母会是什么模样?梅兰娜又看了看茶杯后面那双清澈、镇定的眼睛,立刻就知道自己错了。不管怎样,二十年前的邪恶,无论那是什么,其严重性肯定比不上这个世界现在所面对的问题。而且谢惠连仍然没有回答她最开始的问题。她要干什么?为什么是现在?
没等梅兰娜再次提问,房门打开了,鬼去疫和苍术夫人走了进来。璐鱼走在她们身后,似乎是在驱赶着她们。这名身材细瘦的全丹派鬼子母有些小子子气。她有着浓浓的黑眼眉和一头纯黑色的乱发,让她无论穿上多么典雅的衣装,都会流露出一种野性的感觉,更何况她总是穿着一身适合乡村舞蹈的衣裙,在袖子、胸衣和裙摆两侧都有大片绣花。现在屋子里几乎已经没有可以移动的空间了。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璐鱼总是能从中看到有趣的地方,现在她脸上的微笑却似乎介于不相信和坦然大笑之间。苍术夫人的脸上冻结着傲慢,一双眼睛闪耀着怒意。鬼去疫则一脸恼怒,紧皱着眉头,前额堆积着皱纹,嘴唇抿得很紧。但当她们看见谢惠连时,表情全都变了,梅兰娜觉得那一定像是她的面前站着以茜,或是夏沁,或是蔡摩诘。她们的眼睛都突了起来,苍术夫人甚至吃惊得张大了嘴。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鬼去疫喘息着说。
谢惠连恼怒地哼了一声:“我早就听厌这句话了,下次我再听到哪个傻瓜这么说,我一定让她哀嚎六七天。”秋桑开始盯着自己软鞋的鞋尖。
“你绝对猜不到我是在什么地方找到她们两个的。”璐鱼用轻快的三江口音调说。她敲了敲上翘的小鼻尖,每次她要说笑话,或者看到笑话时都会这么做。鬼去疫的脸颊开始红了起来,苍术夫人几乎红了脸。
“鬼去疫在六名楼兰野人的监视下,柔顺得像只老鼠般坐在那里。她们粗鲁地告诉我,除非有鬼营室的命令,否则我不能带她走。哎哟,那个鬼营室真是个能让你做噩梦的老妖婆。结果我一直等到鬼营室和她的另一名学徒结束私人谈话,而那名学徒就是我们亲爱的苍术夫人。”
苍术夫人和鬼去疫努力躲避着对方的视线,她们的头发都要变成红色的了。就连戴妮澜也在瞪着她们。
松懈的心情浪潮般涌过梅兰娜的身子,不必由她来解释那个他娘的令公鬼是如何命令她们必须服从那些智者,以及那些智者是如何解释那道命令的了。她们当然不是真正的学徒,这跟课程毫无关系。
那些野人中的野人怎么可能比鬼子母知道得更多?智者们只是要弄清楚她们之间的关系。令公鬼在知道这件事时,只是大笑着————大笑!————说他不在乎智者们会怎么做,而且他希望她们都会是听话的学生。幸好这些也都不必由她来告诉谢惠连了。当然,她们之中没有人愿意低下头,尤其是苍术夫人。
但谢惠连并没有要求她们解释。“我觉得这里的局面应该是一团糟,”她冷冷地说,“却没想到会变成一堆废渣。来看看我是否已经把状况搞清楚了。你们这些反抗一名合法丹景玉座的孩子们现在把你们和那个叫令公鬼的小子捆在了一起;如果你们会听从那些楼兰女人的命令,我觉得你们应该也会听从他的命令。”
谢惠连又冷哼了一声,那种厌恶的模样仿佛是嚼了满嘴的烂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