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恒想要抓住他的手臂,但他已经走到了门外。没等子恒迈步,房门已经关上了。令公鬼已经不再是那个令公鬼了。一两天?苍天在上,如果令公鬼不强迫他去军队聚集的涿鹿平原,那么又会要他去哪里?
“男人啊!”小丹喘息着说,“你的勇气抵得上三个男人,但你的理智却像是个走路时要被牵着手的孩子。为什么男人只要有这么大的勇气,智力就会跟着下降?”
子恒气恼地哼了一声。他本来想说,有些女人明知道杀人犯在防备别人刺探自己,却还要冒冒失失去刺探那个杀人犯,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女人总是说自己比男人们更加理智,但子恒觉得自己几乎没看过这方面的实例。
“嗯,大约我并不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即使你有答案。”小丹环抱住子恒的脖子,用喉音朝他笑了两声。“而且,我并不想让他破坏我们的气氛,我现在仍然觉得自己像是个收获季的乡下姑娘……为什么你在笑?不要笑我,子恒!停下来,我说,你这个笨呆子!如果你不————”
结束她唠叨的办法就是吻她。在小丹的怀抱里,子恒忘记了令公鬼、鬼子母和战争,小丹在的地方,就是家。
令公鬼握着真龙令牌,感觉着上面雕刻的龙纹和他掌心的龙纹烙印相互摩擦。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上面的一条条纹路,如同自己的指尖从上面抚过去一样,但那却像是另外某个人的手。如果一刀将它割断,他会感觉到疼痛,但也仅此而已。他会继续前进。那会是其它人的疼痛。
他飘浮在虚空中,被未知的空旷所包围;阳极之力充满了他,在冻碎钢铁的严寒和烧毁岩石的灼热中,要把他压成粉末,同时也将魔尊的污染压进他的骨骼。
他有时会恐惧,这样的污染大约已经注入了他的魂魄。现在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觉得那么恶心、难受了,但感到更加恐惧。穿过火焰、寒冰和秽恶的洪流,他能够感受到生命,那是另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阳极之力要毁灭他。充满他的阳极之力为他带来无限的生命。它威胁着要埋葬他,同时又诱惑着他。为生存而战斗,为了避免被吞没而战斗,相比之下,纯粹的生命欢喜广阔得没有边际。即使在秽恶的纠缠中,它仍然是那样愉悦。如果是洁净的,它又会是怎样?那是超出他想象的。他只想吸入更多,全部吸进来。
这样的诱惑是致命的,一次失足,导引真气的力量就会将他永远烧毁。一次失足,他的理智就会消失,大约连同他的肉体都会一并被摧毁,大约还有他周围的一切。
这不是疯狂,是为了存在下去而努力战斗。就像被蒙住眼睛,走在空中的一根绳索上,下面是立满了尖树桩的深坑。但沐浴在如此纯粹的生命力之中,想到要放弃它,就像是想到世界将永远变成灰色。不是疯狂。
他的思绪随着他和阳极之力的舞蹈飞速旋转,在虚空表面滑过。看着秋桑盯着他的那种鬼子母特有的目光,夜娇靡在玩什么把戏?她从没提到过她有鬼子母资政。还有雨师城的其它那些鬼子母,她们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来?城外那些叛军,是什么让他们有胆量行军至此的?他们有什么意图?该如何阻止他们,或是利用他们?
他已经开始擅长利用别人了,虽然有时他仍会对自己的想法觉得恶心。沙奇娜和突阕。鬼玄元已经向猨翼之山脉派去了探子,但那些探子顶多也只能确定突阕的位置和行动方向。智者们能够刺探突阕的计划,但智者们不会这么做。沙奇娜身上还有许多疑团。仪景公主和鬼笑猝。
不,他不要想到她们,不要想到,不要。子恒和小丹。小丹真是个性格如火的女人,用猎鹰作为她的名字很适合她,她成为羌活的近侍真的只是为了搜集证据吗?如果转生真龙陨落,她也会保护子恒吧!如果她认为有必要,她会为了保护子恒而攻击转生真龙,她的忠诚是对子恒的,不过她会为了实现这样的忠诚而自行决定应该怎么做。
小丹不是那种听男人的话的柔顺女子。子恒那双金眼里散发出来挑战和轻蔑,为什么他在鬼子母的事情上有如此激烈的反应?他在杜麦的井那里和苍术夫人一伙人打过不少交道,鬼子母真的能在他身上动什么手脚吗?
鬼子母。令公鬼不自觉地摇摇头。绝不能再有了,绝对不能!信任就会遭到背叛,信任就是痛苦。
他想把这些思绪推开,这已经有点像胡思乱想了。没有人能活在绝对不信任的环境里。不能信任的只有鬼子母。马鸣,子恒,如果他不能信任他们……紫苏,绝对不要怀疑紫苏是不可信任的。
他希望紫苏能陪在他身边,而不是躺在她的床上。但所有那些身为囚犯的日子,那些充满焦虑的日子。紫苏对他的忧虑比对她自己的还要多。
那些受到羽涅审问,当她的回答无法取悦鬼子母时,她也同样要遭受虐待的日子————想到这里,令公鬼不禁咬牙切齿起来————所有这些,特别再加上最后接受治疗造成的影响,已经耗尽了紫苏的精力。
即使这样,紫苏仍然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她不支倒地。最后是令公鬼将她抱到卧室去的,而她在半睡半醒之中还在说着要和他在一起。没有紫苏在这里,他得不到安慰,也不会有笑容,更无法忘记转生真龙。留给他的只有和阳极之力的战争,还有纷乱的思绪,还有……
他们必须要得到处置。你必须下手,你不记得上一次了吗?在那些井边的事情只是雕虫小技,烧毁整座城市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们曾经毁灭了世界!听到我的话了吗?他们一定要被杀死,把他们从世界的表面抹去!
这不是他的声音,虽然它在他的脑子里不停地叫喊着。不是令公鬼,是玄武翊圣真君,那个在三千年前就死掉的人。他在令公鬼的脑子里说话。上清之气总是将他从令公鬼意识的阴影中拉出来,令公鬼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