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公鬼停住脚步。沿着走廊墙壁向前延伸的烧焦痕迹让六幅昂贵壁挂都变成了灰烬,另外一道火焰将几只镶嵌橱柜和桌案变成了木炭。这不是他做的。
三十步以外的地方,穿戴红色长衫、护心镜和饕餮面甲头盔的男人们死在白色石砌地面上,手中还握着无用的剑。这也不是他做的。尸冥曾经尝试与令公鬼正面对决,这浪费了他许多力气,于是他采取了更加聪明的战术————他从那个王座所在的大厅中逃走了。
这之后,他一直对令公鬼采取游击战术,每发动一次攻击之后立即逃走。尸冥很强,大约像令公鬼一样强,而且比令公鬼拥有更多的知识。但令公鬼的口袋里有那件胖男人雕像的法器,而尸冥一无所有。
这条走廊让令公鬼倍感熟悉,一来因为他以前见过这条走廊,二来因为他以前也见过一条与此非常相似的走廊。
我在遇到银蟾女王的那天,与仪景公主和丙火王子一同走过了这里。这个想法带着痛苦滑过了虚空的边缘,令公在虚空中没有一丝感情。阳极之力在激烈地燃烧、咆哮,但他像冰一样冷静。
另一个想法则如同一根荆刺。她躺在和这里一样的地板上,她的灰发散开来,仿佛她正在熟睡。灰发风乐瑶。我的风乐瑶。
穆成桂那一天也在这里。她预言了我带来的痛苦,她知道我的黑暗。她知道得不完全,但已经足够了。
风乐瑶,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疯了!我疯了。哎哟,风乐瑶!
穆成桂知道我,至少她知道我的一部分,但她甚至没有把她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如果她全都说出来就好了。
这感觉不太对,真的不存在宽恕吗?我在疯狂中做了这一切,难道我得不到任何慈悲吗?
孙希龄如果那时知道了我是谁,他一定会杀死我。银蟾女王会下令对我处以死刑。大约那样银蟾女王就能活下来,仪景公主的母亲就能活下来。鬼笑猝能活下来,还有马鸣、纯熙夫人。有多少人能活下来?如果我死了。
我已经得到了对我的惩罚,我应该得到死亡。哎哟,风乐瑶,我应该死亡。
我应该死亡。
靴子敲击地板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转过身。
他们出现在距离他不到二十步远的一处宽阔十字路口,二十多名男子穿着护心镜、头盔和女王卫兵才会穿的白领红色长衫。只是锡城古国现在已经没有女王了,这些男人也没有在她活着的时候向她效忠过。
一只黑水将军率领着他们,没有眼睛的死白面孔上看不见任何经过阳光照射的痕迹,相互交叠的黑色甲片让它在移动时仿佛是一条披着黑鳞的毒蛇,漆黑披风并不随着穿着者的移动而飘起。
看到无眼者就会在心中感到恐惧,但恐惧已经被虚空阻挡在遥远的地方。他们在看到令公鬼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然后那只魔兵举起了黑剑,在它身后,还没抽出剑的人们都把手放在剑柄上。
令公鬼————他觉得这是他的名字————以一种他以前不知道的方法开始导引真气。
人们和黑水将军都僵直在原地,白色的冰霜在他们身上愈结愈厚,冰面上冒起了袅袅的青烟。黑水将军举起的手臂随着一阵碎裂声掉落在地上,手臂和黑剑一碰到地板,立刻碎成了粉末。
令公鬼能感觉到那片冰冷————是的,这是他的名字,令公鬼————如同刀刃一样的冰冷。他走过那些冰柱,转进刚才这群人跑出来的走廊。冰冷,但比阳极之力要温暖。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蜷缩着靠在墙上,穿着红色和白色的仆人制服,年纪大概还不到中年。两人互相拥抱在一起,仿佛是在彼此寻求着保护。
那男人本来已经从黑水将军率领的队伍旁躲开了,但是看见令公鬼的时候————不仅仅是令公鬼,不仅仅是这个名字————他站起了身,但那个女人又把他拉了回去。
“快点离开吧!”令公鬼说着,伸出一只手。真龙,是的,令公鬼。“我不会伤害你们,但如果你们继续留在这里,会有别人伤害你们的。”
那个女人棕色的眼睛向上翻过去,如果不是被那个男人扶住,她已经倒在地上了。那个男人的两片薄嘴唇快速地开合着,仿佛他正在祈祷,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令公鬼向那个男人死死盯住的地方看过去,在他伸出长衫袖子的手腕上,金色鬃毛的龙头在他的皮肤上熠熠生辉。“我不会伤害你们。”他说完这句话就走开了,将那两个人留在原地。他还要去追踪尸冥,杀死尸冥,然后呢?
除了靴子敲击在铺地石板上的声音之外,周围完全是一片寂静。在令公鬼脑海深处,一个虚弱的声音一直在哀伤地呢喃着风乐瑶和宽恕。他感到全身一阵紧张————尸冥在导引真气,那个男人的身体里充满了真源。
但没有任何事情是重要的。阳极之力烧焦了令公鬼的骨骼,冻碎了他的肌肉,冲刷着他的魂魄,但又让他难以察觉到它的危险。一头潜伏在高草中的狻猊————万剑曾经这样说过,一头狂暴的狻猊。万剑也是不他娘的吗?或者还有兰飞儿?不,不————
一瞬间,令公鬼感觉到编织的存在。刚刚来得及让自己倒伏下去,一道手臂粗的白光————液体的火焰切穿了墙壁,如同一把利剑扫过刚刚他胸口所在的地方。光柱经过的地方,墙壁、梁柱、门扇和壁挂全部消失了,被切断的墙壁悬挂在天花板上,一团团石块和石膏如雨一般泼洒下来。
弃光魔使害怕使用烈火。这是谁告诉他的?纯熙夫人,她绝对不该死的。
烈火从令公鬼的掌中跃出,灿烂的白色流焰射向攻击所发出的地方。他的烈火刚穿过墙壁,敌人的攻击立刻停止了,只在他视野中留下一片紫色的盲区。他放开自己的编织。成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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