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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提到了白焰,叶槭流也顺势将话题转向这位神灵,问道:
“你对白焰有多少了解?既然她支持的是你,那你应该和她有过一些接触?”
卡特依旧单手撑着侧脸,手指捏着勺子咖啡里搅动,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说:
“如果我对祂那些浅薄且大胆的冒犯也算是接触的话,那么我对白日之火的确很有兴趣。
“我很遗憾地发现,大部分天命之人追逐奥秘时,追逐的并不是奥秘本身,而是定义了道路与准则的神灵,很少有人会去注意道路本身发生的变化。
“很让人失望,不是吗?我不打算冒昧认领教授的身份,但如果他们想在我这里拿个好成绩,恐怕还需要更努力才行。”
一般人也不会像你这样,对本身道路以外的道路有这么多的研究……抛开别的不谈,这种语气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心头火起,幸好现在是下午,要是晚上,我可能会站起来对着卡特的脸来一拳……冷静,冷静,我知道新神上位后,因为准则发生变化,道路同样会发生变化,不知道卡特说的是不是这个……叶槭流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才边思考边说:
“新神的准则不同于旧神,因此道路也会被他们改变……白焰是最初的七神之一,她的准则应该从未改变过……但事实是铸之道路发生了变化?”
他做出了这个有些诡异的猜测,随后因为自己的话微微皱起了眉。
上次奥格向他汇报过,有个白焰教会的半神因为进行了太多召唤仪式发疯了,而他之所以会研究召唤仪式,在于他在芝加哥大学认识了一位讲师。
当时叶槭流猜他遇到的就是卡特,这么看来,卡特对白焰的兴趣在很久之前就有了,并不是临时起意研究起这位神灵。
在神灵没有更替的情况下,他们自身的准则也会发生变化吗?这和我所知道的不同啊,按理说一旦踏上道路,就永远无法回头,所以安娜才会将目光放在使徒身上……但仔细想想,铸之道路的确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比如说这条道路的晋升方式在第五史后发生了变化,不知道这种消耗遗物聚集奥秘的晋升方式到底是怎么出现的,除了在裁定历史时进行改写,似乎没有别的可能……是七神一致做出的决定?叶槭流越想越觉得这其中隐藏着很多谜团。
卡特不再搅动咖啡,他抽出勺子放在托盘上,转头望向窗外。
一只落在树上的倦鸟映在他的眼睛里:
“我想你不会忘记,铸之道路象征着变化与重塑。如果有人在偶然之下兴起了一个想法,他想要去探寻铸之道路迄今为止发生过的改变,我们可以预言他最终的结论:他会震撼地发现,这条道路所经历过的改变大得超乎他的想象。
“当然,在我之前,不会没有人探寻过这条道路的改变。可惜我们都知道,在学术领域里,先行者经常不是最终发表结论的人。而这个发现看起来的确有些……不起眼,没有引起我的先行者们的重视,最终我只能遗憾地宣布,我成为了那个幸运地获得这项荣誉的后来者。
“有趣的是,在更遥远的历史里,铸之准则更接近于它的本质——带来光与热的火种,燃烧与毁灭的狂暴之力。
“之后,凡人学会了拘束和利用这股力量。我们可以断定,这其中必然有白焰的推动,祂带来了工业革命的火种,让狂暴而原始的火焰转变成了科技与工业的准则,这也是最近的一次改变。
“在那之后,这一准则依旧在缓慢的变化,但问题在于,这种转变的源头是什么?”
“因为铸道路象征转变和重塑,本身就很容易出现新准则?”叶槭流沉思起来。
“我认为这是原因之一。”卡特说。
或者
和白焰的状态有关?第五史之后她的状态明显不正常,上一次转变带来的后遗症?叶槭流思考着种种解释,忽然联想到了一种可能。
生育的准则突然出现时,炎海其实也做出了尝试——它试图孕育生命,或者说,它想要借由这一行为扩大自身的权柄,将生育的准则纳入自身的领域里。
它的尝试最终失败了,赤杯从它之中诞生……但如果炎海没有尝试,或早或晚,依旧会有凡人走上新的道路,杀死旧神,登上神位。
所以当新准则出现时,旧神面临的选择其实很少。
——设法容纳新的准则,或者被凡人斩下头颅。
比起现世向海洋坠落,恐怕这才是神灵需要面临的最大危机吧……如果是这样,神战和裁定历史,或许都是一种不得已的选择?而扩大自身权柄的方法,从安娜和费雯丽来看,是吞噬新准则的拥有者吗?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融合……万事万物都在渴望融为一体……这样的话……叶槭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倏地抬起眼睛,看向桌对面的男人。
他很清楚地记得,卡特曾经说过,飞蛾会让祂的眷属抛却人形,这条道路的终点只在黑暗的林地之中。
很显然,无论是卡特还是覆翅家族的首领,都是飞蛾为他自己准备的仪式材料。
作为和白焰一样从未替换过的神灵,飞蛾看起来要比白焰更加顺利,毕竟他的精神状态似乎没有出问题……叶槭流用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思绪越发无远弗届。
看到叶槭流望着天花板开始走神,卡特也没有深入下去的意思,笑着说:
“我是不是离题太远了?好吧,让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上,你想知道的是我对白焰的印象……”
他思考了几秒,说:
“不得不说,在我了解的神灵里,祂其实没有那么不可理喻,祂表现出来的状态甚至可以说很正常。”
很正常?干掉自己所有眷属的那种正常吗?叶槭流在心里嘀咕。
他不是不相信卡特的判断,只是这个结论确实让他内心充满了疑问。
“如果白焰算正常的,那赤杯算什么?”他忍不住吐槽,“象征爱与和平的圣母?”
卡特:“……”
他低下头,用右手挡住脸,笑得险些呛住,浅浅地咳嗽了两声,接着叹息着说:
“这是个很及时的提醒,我居然忘记了将我们信仰的神灵考虑在内。请允许我更正之前的说法,在我了解的神灵之中,祂给予信徒的宽容和自由确实前所未有。”
叶槭流:“……”
谢谢,但是我一点也不想被拿来和白焰赤杯或者飞蛾作比较……叶槭流总觉得从卡特自然的表现中看出了“声情并茂”这个词。
他又一次认识到卡特是个多么绝佳的演员——看看这番话说得多自然,看不出一点表演痕迹。
不过叶槭流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对待神灵的态度了。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卡特会真正向某个神灵献上全部信仰,哪怕对象是天地之灯。
无论神灵会给予信徒多少自由,那种仁慈依旧是神灵的仁慈,需要信徒向上伸出双手才能够接住。
既然我不会信仰某个神灵,那么卡特当然也不会……叶槭流没有太在意这个,说道:
“看来只有更接近白焰,才能搞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说到这里,叶槭流思绪一转,想到了不久前看到的一幕,渐渐有了思路。
虽然白焰为苍白之火建造了下伦敦,但总体来看,她也和其他神灵一样,对于现世的教会并不太在意,反而索尔·马德兰才是那个被她选中的凡人。
问题在于,想从老爹那里获得答案几乎是不可能的,白焰的眷顾明显是他
一直在隐藏的秘密,他又已经处于飞升途中,除非带上卡特,否则和他谈及这个话题都有很大的风险……再说如果他认出卡特,别说谈谈了,老爹恐怕会当场暴走吧……
“看起来你已经有想法了?”卡特含着笑举起咖啡杯,“那么欢迎你加入这个课题,小朋友。下周见,对了,这次我请客。”
“谢谢。”叶槭流叹了口气。
他喝完自己的那杯咖啡,对着卡特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出了咖啡馆。
回到酒店时,时间已经接近傍晚。
叶槭流从露台看了看天空,看到还没有暗下去的天空中显现出淡淡的月亮,立刻走到镀银水盆边。
他拿起洗涤过的银刀,在水面上划出满月的符号,拿起一旁的橡树叶,放在荡漾的水面上,接着端起盛放灰烬的小碗,将灰烬抖落下去。
涟漪在水面上一圈圈荡开,丝毫没有消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稳定。
淡银色的反光藏在涟漪之下,光芒越来越亮,像是水银倾泻,渐渐覆盖了整个水面,像是月亮在水中的倒影。
漂浮在水面上的树叶忽然沉入水中,下一秒,无数细小的光点从水中升起,缓慢地在空气中飘动,凝聚成了灰发红眼的兽耳少女。
虽然上次的交流很轻松愉快,但叶槭流还是决定表现得礼貌一点。
然而他还没有开口,狄安娜的鼻子忽然小幅度地动了动,像是在闻空气里的气味,随即目光落在了叶槭流身上。
“你刚刚和那个大骗子在一起。”她没有情绪地说。
叶槭流:“……”
这位狩猎女神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耿耿于怀她的猫……叶槭流很怀疑狄安娜下一句话会不会是“你让他把我的猫还给我”。
如果卡特真的偷走了狄安娜的猫也就算了,叶槭流最多帮狄安娜向卡特转达一下,但问题是这只被偷走的猫很可能就是卡特……为了他的神灵侍者,叶槭流决定当个合格的神灵,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约好了喝咖啡。”他干巴巴地为自己解释,“而且我们是朋友,您也知道,是他带我找到了您的圣殿。”
谁知道狄安娜根本没有提她的猫。
两只毛绒绒的耳朵轻轻抖了抖,狄安娜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叶槭流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忧心忡忡的意味:
“你要小心,不要被他骗了,他说的每句话都是谎话,告诉自己他是骗子也没有用,最好一个字都不要听,听了你就会不自觉相信他。”
她看了看叶槭流,加重了语气,仿佛在下定论:
“然后你的底线就会不知道怎么变低了。”
说完,狄安娜一言不发地用红眼睛注视着叶槭流。
叶槭流:“……”
他忽然有种错觉,此时此刻,狄安娜的眼睛里仿佛写着“我很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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