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余所知,范阳卢氏因当年诬陷幽州祁氏通敌叛国,被谢远和祁大将军遗子翻案后,夷灭三族。”
王皇后慢慢坐起来,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稚子,随后漫不经心地拨弄起豆蔻,
“作为范阳卢氏唯一的后人,你不打算为你阿父,为你的族人报仇么——卢仲。”
宫殿内除了皇后和跪在大厅中央的年轻郎君,便再无第三人。
卢仲的拳头微微攥紧,低着头轻声道:“臣不知皇后此言何意。”
屏风后传来一声哂笑,卢仲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过片刻面前便多了一双小巧玲珑的赤足。
卢仲瞳孔一缩,将头埋得更低了。
“朝野传闻中书令貌美,颇得士族门阀闺女青睐,把头抬起来叫余好好瞧瞧。”慵懒的声音响在头顶。
犹豫片刻,卢仲慢慢抬起了头。
王皇后细细打量一二,伸手挑着少年郎的下巴,见他瞬间耳朵通红,忍不住抿唇轻笑。
“倒确实有副好皮囊。”
卢仲看到王皇后的笑,也看到了她眼里,和王太宰一模一样,对于他这落魄人的轻蔑。
为了爬上中书令这个位置,他受到王太宰旨意,卑躬屈膝在他府邸做了一个月的仆从。
不,连仆从都不是。
他和狗争食,他和狗在王太宰面前争宠——
甚至……他还要拴上狗链子,做出一副讨好的模样去面对那个趾高气昂的人。
这一个月的屈辱,才让他换来中书令的位子。
但这还不够,他要爬的更高。
“皇后谬赞。”压下眼里晦暗不明的光,卢仲微微一笑。
王皇后收回手指,淡淡道:“做余面首,余用外戚王氏之力,助你打压寒门,助你报仇。”
厅中少年的瞳孔微微瑟缩。
面首……
“皇后……”
王皇后盯着卢仲,哂笑——
“若他们知道一个在夷灭三族中一道枭首的逆贼之子,做了中书令,掌管大权,该当何想?”
她慢慢俯首,听着温软却没有一分温度的声音响在少年耳畔,
“你没有资格拒绝余,除非你想前功尽弃,除非你想你们卢氏永远遗臭万年。”
女子气息如兰,胸前一片美好若隐若现。
卢仲没有注意,只是听着她的一席话发怔。
永远遗臭万年……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王者青史留名,寇者遗臭万年。
但是,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堵住了那些人的嘴,他可以任意篡改史书。
念及此,少年眼中的最后一团火慢慢泯灭。
他唇畔勾起和王皇后一模一样的笑容,起身将王皇后打横抱起,大摇大摆地走进内殿。
王皇后慢慢勾住少年的脖颈,笑颜如花:“这才对嘛。”
遂珠帘垂落,留下一席幽梦。
皇宫之外,某处阁楼二层,一双眼睛看着停在皇宫门口的马车,良久之后慢慢勾起笑意。
谢远,祁晏,霍氏……
你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
正月底,众人忙碌完手中事务,有了片刻的清闲。
将举荐名册送上去后,霍去病收到了卢仲的来信。
卢仲被拜为太子太傅,兼任中书令。
“少寒才做官一年,便到了这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如此不会引来其他士族子弟的嫉妒和打压么。”霍去病高兴之后,忍不住担忧,将这件事告诉了谢远。
谢远摇头。
做官是卢仲自己选的路,做到什么位置也是他自己选的。
既然做到那个位置,那么他就应该做好被士族子弟忌惮和打压的准备。
不过,卢仲能有今天成就,他也打心眼儿里替他高兴。
此番卢仲送信来,有意让谢远和霍去病去建康参加他的乔迁宴。
谢远因为忙着要处理手中的一宗私盐贩卖案,便让霍去病带了一份贺礼替他送去健康祝贺卢仲。
在大晋,百姓是不允许私自制盐的,尤其是海边那一带的百姓,官府查得十分严格。
天武帝在世时,定下过一条律令——
一旦查到有私自制盐,私自贩卖盐的,不论士族还是百姓,都要处以极刑。
可见盐的管制严格与刀枪兵器无异。
而就在今日,谢远收到了来自南方边境百姓的举报信。
信中说边境有个士族私自制盐,并买通当地官服,打着朝廷的名义走私卖盐,牟取暴利。
因为有当地官府的庇护,所以这些事一直没被朝廷发现。
而他们暗中私自经营的盐矿,更是在短短五年中赚到了惊人的数目。
他们走私卖盐也就算了,还抓当地老百姓去做奴隶和苦工。
有想要逃跑去举报的,都被抓回来暴晒至死。
而这封举报信,是因为谢远派了门客去边境视察,才叫当地太守和那个世家因为心虚而放松守卫,便逃了几个人出来,写了这封信送到扬州刺史府。
至于后来有没有被抓回去,谢远就不知道了。
看着信上的血印,谢远抿唇片刻,于当日便带人奔赴南方边境。
……
二月八日,南海郡东南边境。
这一片地方曾经有百越支系下的南越古部落管辖,后来在大秦便被统一了,并设立了南海郡。
因为这里地处岭南,所以十分贫穷落后。先秦时始皇帝派人从中原迁去五十万人至岭南,用于带动当地经济开发。
也许是这里荒凉的原因,到了大汉也才堪堪三十多万人。
到了现在的大晋,这里更因为环境问题成了囚犯的发配之地。
也因为战乱,南海郡常年地广人稀,虽有士族豪门,但多不受朝廷控制,盘地为王。
百姓们也因为远离朝廷,只能听当地士族的话。
这也就导致某些人走私卖盐长达数年之久,却无人举报到朝廷。
谢远看着荒无人烟的大路,忍不住感慨。
在他那个时代,这里可是大名鼎鼎的经济开发区,十分繁荣发达。
谁也想不到在很久很久之前,这里落后的连鸟都不愿意停留。
“主公是打算直接去见当地太守么。”崔珩走过来问。
“他们能暗中走私这么久,必然口风严密。明着来不行的。”谢远摇头。
崔珩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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