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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远侧头,清风霁月的少年郎笑着盘膝坐在他身边。

“望舒阿兄。”谢远微微颔首,将酒壶推去,“我自己酿的,来一口?”

祁晏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一袭白衣:“我还在守孝。”

“对不住,我忘了。”

谢远拎起酒壶海饮,壶中酒很快见了底。

“阿兄,我夜观天象,北方紫微星冉冉升起……中原要乱了。”他叹出一口气。

“小远还会看天象?”祁晏一愣。

“阿母教过我一些。”小谢同志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祁晏默。

忽然感觉他学的是假的,同样是祁氏后人,小远也太厉害了吧。

“中原要乱,不是还有我大晋武将么。”祁晏也仰头看起了天空。

“凤择良木而栖,木非好木,凤焉栖也。”

祁晏目光一动:“小远的意思是……”

“北方一乱,大晋何存。”谢远没有作答,又是一叹。

祁晏面色一变,盯着谢远,以为他是说了醉话。

却不想少年目光清明,眼中未见半分醉意。

所以他说的是真的?

“乱世方出英雄,总会有人出来扶持社稷的。”祁晏面色淡淡。

“也是,总会有人站出来的。”谢远笑。

微风袭来,两人俱是不再说话。

……

大晋塞北之外,月朗星稀,行于漠地之上的人,总能听到从远处飞来的一两声狼啸。

中原的人已然入梦,与周公手谈。

而此时的柔然,正被连天的烽火覆盖。

郁久闾氏部落。

被尖锐长矛尽数损毁的帐篷中,一个浑身沐血的少年颤颤巍巍地爬了出来,由远及近的嘈杂让他下意识抬头。

少年褐色的瞳仁中倒映出漫天火光——从天而降的箭矢精准地落在部落每一寸土壤之上。

看着曾经鲜活的战士,如今都变成了一具又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他忍不住地愣住。

几个时辰前,他们还在喝酒吃肉,围着篝火谈论南下迁徙中原一事……

为何,为何就成这样了。

郁久闾部落幸存的战士已经所剩无几,哪怕身中数箭也不愿意倒下。他们嘶吼着,抓着入侵者的毛发,用尽全力与他们扭打在一起。

几颗头颅带着飞溅的血花滚到少年面前,在他整个人都看呆住时,一双手蓦地将他抱了起来。

不过是片刻,他就被带离部落。

少年被安置在一匹马上,他回头看向那抱起自己的人。

“父汗……”少年目光一动。

这个本该是柔然最尊贵的男人,此时兜鍪掉落,发髻凌乱不说,肩胛骨还插着两支断掉的箭矢。

男人看着少年,目光深邃又严肃——

“尔绵氏联合阿伏干氏兵变,要灭我郁久闾氏夺取汗位。我儿记住,你将是郁久闾最后的血脉,往南去中原……”

话音未落,又是一支箭矢飞来,扎中了男人的腹部。

热乎的血液喷溅到烈马身上,让它开始躁动不安。

“他们在那里,不能让他们跑了!”

“追,大汗吩咐,郁久闾王族全部抓走!”

“不要下死手,大汗有令,要让他们做奴隶!”

“……”“……”

嘈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迅速逼近的马蹄声让男人面色微微一变。

“去中原,不要回来报仇!”

他急匆匆交代完,拔出短刀插向马儿臀部。

烈马吃痛,撒开四蹄朝远方跑去。

“活着!活下去!”

身后男人最后的呐喊消失在尘烟中,少年心头一动,讷讷往后扭头。

那个曾经被柔然敬仰崇拜的男人,竟被几个战士用长矛抵着脖颈,逼迫他向姗姗而来的一个年轻男子跪地……

俯首称臣。

少年的眼眶蓦然一红,咬着牙纵马远去。

黎明初升,郁久闾部落的战火终于停歇。

大地满目疮痍,入侵者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清理工作——

残碎不堪的尸首被他们当场煮着吃掉,完整地则被拿去火烧祭天。

“大汗,郁久闾小王子往中原跑了,我们追不上。”一个战士走进大帐篷,对那左拥右抱的年轻男子俯首行礼。

“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跑了就让他跑了吧。”男子摆摆手,“去清点郁久闾的女人,分给将士们做配种工具。”

“多谢大汗!”那战士目光一亮,眼中燃起前所未有的兴奋。

……

十月,蛮夷再度南下入侵中原。

不少百姓往关内逃亡,因为正好碰上饥荒,所以沿途饿死了不少人。

听闻消息后,谢远当即带着一众门客,拉着番薯和大米朝难民逃亡的地方过去。

听闻谢远又出来济民,难民纷纷朝着他的地方赶去。

不过几日工夫,番薯和大米就全部被瓜分而空。

而再赶来的百姓想要分到一杯米羹,却已经没有了。

他们开始指责谢远,质问他为什么不多储备一点粮食,分都不够分的。

霍去病气得半死:“灾荒之年存粮本便不易,一听到消息主公便带着存粮赶来关外接济难民——他将书院九分存粮全部取出,你等却还不知足!”

“不开仓放粮的不舍得放开唾沫去骂,开了仓放了粮的反倒要在这里被指指点点,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少年声音清亮地传遍每一个角落,等他说罢,难民们早已被数落得面红耳赤,一个个也从愤怒中清醒了过来。

对呀,人家好心来接济是出于道德,又非是必须得接济他们。

也有人不服气,说那些世家,那些官府都还没出面儿呢,谢远一个小小寒门子出什么面,逞什么能。

“他沽名钓誉呗。”

“就是,什么接济百姓,分明就是想要积攒名气,好在日后入仕!”

“……”“……”

一见有人开腔,难民们平息下去的怒火又噌的一下冒了出来,指着谢远的鼻子骂他虚伪。

不少准备从这离开避难的世家子弟和官府人士过来凑热闹,一边看戏一边嘲笑谢远不自量力。

谢远倒是不甚在意。

名声于他而言都是虚晃之物,他顺着自己的心意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就够了。

难民们还没骂完,关外又传来骚动。

又有一批难民逃荒来了。

“不义,去凉州城,再去万石粮食出来。”谢远温声。

霍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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