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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梵志的性格说好听是稳重,直白一点来讲便是怯懦。
当年隋将刘方发兵林邑,范梵志深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直接率领精锐以及文武出逃海外,等隋军班师后,范梵志卷土重来,重新复国。
随后一直低调发展,再不敢造次,等丘和坐镇交州的时候,范梵志更是积极交好。
武德四年,岭南归附大唐,范梵志第一时间遣使朝贡,或许是当年刘方将他的脊梁骨给打断了,自从复国后,范梵志没有再动用过一次军队,无论是对待汉人还是吉蔑人,全部以礼相待。
或许是受范梵志的影响,亦或是当年出逃海外给范头黎留下阴影,范头黎的性格同样如此,从不轻言动兵。
但范头黎也不愿一直生活在范梵志的庇护之下,这一次在范镇龙的再三撺嗦下,好不容易下一次狠心决定浑水摸鱼,结果还偷鸡不成蚀把米,算是彻底打消范头黎那一颗进取之心。
见老父亲兀自在那咬牙切齿的训斥范镇龙,范头黎心里也是惊惶不定。
“阿父,现在事情已经做下了,为今之计还是快快商议对策吧”,其实范头黎心里对于范镇龙这位麒麟儿还是非常看重,要不然也不会答应他的请求。
“是啊阿翁,事已至此,你再打骂我也是无济于事”,范镇龙颇有些不耐的叫嚷道:“兵权还在你手里,阿翁还是快快距离兵力,加固城防要紧”。
“糊涂,蠢货”,范梵志再次勃然大怒,“真腊人多少兵,我们才多少兵,怎去抵挡,多用用脑袋,只知莽撞行事,我林邑如何周旋在各国之间”。
“那总不能开城投降吧?难道还要逃亡海外?”范镇龙噌的站起来,愤愤不平的叫道:“我宁愿战死,也不愿逃亡”。
“大胆,滚,给我滚出去”,这一番话彻底激怒范梵志,直将手中宝珠砸向范镇龙。
“怎么跟你阿翁讲话的,快下去”,范头黎依旧在维护好大儿,急忙将范镇龙推搡出去。
“阿父息怒,镇龙年少轻狂,还不晓事”,范头黎上前给老父亲斟满茶水,轻声说道:“现在大错已经酿成,阿父你是一国之主,具体如何还需要你来定夺啊”。
“这个时候想起我这个老不死了”,范梵志将茶水一饮而尽,乜他一眼,“谋我的兵权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我”。
“不敢,阿父言重了”,范头黎惊得一身冷汗。
“你以为没有我点头,范氏私兵你能调动?”范梵志幽幽说道,“我本想着任由你们折腾,可没想到终究是闯出祸事来了”。
范头黎大惊,喉头滚动,欲言又止,他没想到他的所作所为全部被老父亲看在眼里,外人只以为老国王卧病在床,不理人事,然而老而不死是为贼,范梵志一生跌宕起伏,如今年过七旬,许多陈年经验已经沉淀成过人的智慧。
“仅凭我林邑之力,万难抵挡伊奢那先”,范梵志缓缓说道:“赶在我在数年前便给我林邑谋好后路了”。
范头黎再次惊愕,急忙问道:“后路?还请阿父教我”。
“宗主国,唐国”,范梵志慨叹一声,“中原的国力不知胜我西南诸国多少,只要中原出面干涉,伊奢那先也只能罢手”。
“阿父的意思是求救于唐国?”范头黎皱眉问道:“可是唐国会帮助我们吗?”
“蠢货”,范梵志再次啐骂道:“你真当我当年那几担方物是白送的?”
方物,即本地产物、特产,三国曹魏时嵇康作《答难养生论》:“九土述职,各贡方物,以效诚耳”,各地的官吏以及藩属国拜谒皇帝时,献上当地特产,以表示忠诚,这是历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
武德六年,范梵志遣使入唐表示臣服,同样献上林邑特产若干,《旧唐书·卷一百四十》:“武德六年,范梵志遣使来朝,八年,又遣使献方物,高祖为设《九部乐》以宴之,及赐其王锦彩”。
“去宝库里将那几匹锦彩取出来,遣使带上锦彩,去交州找李寿”,范梵志躺靠在榻上,颇有几分的说道:“那是武德皇帝亲赐给我林邑的锦彩,代表着藩属关系,李寿断不敢拒绝”。
范头黎大喜,然而很快便是脸色一慌,焦急说道:“阿父可能有所不知,从交州商贾传来的消息,那李寿已经被唐国皇帝革职降罪了”。
范梵志闻言一怔,继而皱眉说道:“那交州总该有个主事之人吧?若是交州没有,那就去钦州,去邕州,只要汉人见到锦彩,一定不敢坐视不理”。
“他们汉人最是讲究颜面,若是林邑这个藩属国被灭了,唐国颜面何存”。
范头黎听到这话心里一松,的确如此,这便是中原王朝的秉性。
有一说一,中原王朝对待藩属国是真的不错,听说当年藩属国朝拜隋国大业皇帝时,食宿全部免费,若是看上商品也可随意索取,一律免费,这便是中原王朝的富有。
“还是阿父足智多谋,我这就去安排”,范头黎得到指点正准备退下。
忽然范梵志将其喊住,只见范梵志忧心忡忡的嘱托道:“镇龙四十岁前,不可掌兵,切记切记”。
范头黎也是一愣,随后郑重应诺,“阿父放心,我知道镇龙的脾性太过刚烈焦躁,经过这一次教训后,我也明白了”。
见范头黎依旧是是那般稳重,稳重类我,范梵志也是放下心来,闭上眼睛微微摆手,范头黎躬身退下。
原本轨迹上,贞观十四年,苦心经营林邑国十余年的建达婆达摩,即范头黎病逝,时年三十余岁的王子范镇龙继位,兴兵进击真腊,遭部将摩诃漫多伽独刺杀,范氏王朝绝。
特牧城外,火光冲天,支婆跋摩一脸惊骇的站在墙头。
良久,方才缓过神来,指着城外那冲天的火光,不可思议的看着身边的扶南将军,“汉、汉人真只有五百人?”
那名扶南的大将也是一脸难以置信,艰难的点点头,“是大王,满打满算五百人,他们、他们怎么敢,那些真腊人少说也过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