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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刘维宁涉世未深,却也知道细作这个罪名不小,进巡检司就是过阎王殿,不死也脱层皮。

他反复回忆,这两天只做了两件事。一件是托人送信回琼州府,另一件则是找戏班自荐剧本。

船商看起来比较仁义,而且昨天下午海船就要启航前往琼州,他是告密者的可能性比较小。

几个戏班老板看到剧本时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更值得怀疑。世人都说戏子无义,果真如此?

想到可能是剧本的问题,刘维宁又仔细回忆了一遍内容,找不出什么犯忌讳的地方。

再说他在军营里给战友们唱过,有不妥之处早会有人指出,不可能一直没人发现。

“到底是哪里犯忌呢?”

刘维宁百思不得其解,下意识想身手掏出剧本再看,可双手被紧紧困住,肩膀还被巡检兵按着,哪里能动弹半分。

“糟了,我的剧本……”

他突然想起自己刚把剧本掏出,准备交给青楼姑娘一阅,巡检兵就破门而入。一番打斗中,剧本早不知遗失何处,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这剧本可是自己手抄的,独此一份,万一遗失可就麻烦了。

他心中焦急万分,可偏偏无计可施,无法脱身。自己受怀疑很可能是因为剧本,又如何能开口叫巡检官返回去找,那不是送罪证入虎口吗?

巡检司就在城外码头附近,离勾栏街不远。不一会,一行人就回到巡检司衙门。

巡检们也不磨蹭,立即把刘维宁带到牢房审讯,像是很有信心把此事办成铁案。

刘维宁双手被绑在刑架上,一动也不能动,还好头解脱出来,脖子终于能转动了。

他环视一周,只见牢房内布满了各种刑具,烧红的烙铁、铁钩子、老虎凳,应有尽有。

每一样都沾着暗黑的凝固血迹、散发出死亡的气息,就像战场上被折断的刀剑长矛一般。

领头的巡检官左手持一个简陋的铁壶走进牢房,慢悠悠地放在烧烙铁的火炉上,然后用冷冷的眼神观察着犯人的反应。

如果犯人神色慌张,那就是个雏,很好对付。镇定自若的则可能是老手,审起来要多费一番功夫。

炉里烧的是鸿基煤矿运来的无烟煤,火很旺,很快把壶里的水烧开。

巡检官又慢慢把滚烫的开水倒在杯里,看起来是省略了洗茶程序,直接泡,直接喝。

刘维宁注意到这个巡检长官无论做什么事都用左手,右手似乎不太便利,一直耷拉在身边。

这军爷竟是个残废?不,此人身上有股子杀气,像是上过战场的人。他一定是因残退伍的军官。

刘维宁正想着,残手巡检官已经观察完毕,决定开始审讯。

“看你这身子骨,不像能扛得住刑。老实交代吧,早说少受点罪,说晚了……”

残手巡检说话依旧是不紧不慢,阴森又冷酷,说到最后一句时,还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围的刑具。似乎下暗示,若不老实交代,马上就要用刑了。

刘维宁此时已经镇定下来,决定好好应对这次危机。因为他想来想去,自己这两天确实没做犯王法的事。

滇南血战后,陛下已经赦免了个旧营所有人的叛国罪过。在矿山都没受到虐待,他不相信在志灵城这个皇家重地,自己会蒙冤致死。

刘维宁暗暗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开口:“军爷所泡是普洱所产的发酵红茶,三级品,在元江府卖二十文一斤。”

残手巡检没想到犯人开口第一句不是求饶,不是喊冤,竟然是这没关系话。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杯中茶有叶什么不同,能让人一眼看出产地和品级。

“如果小人没猜错,军爷应该是退伍军官,以前应该是个千总。”

“哦?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残手巡检问道。

“军中规定,士卒每月定额配给一两三级品茶叶。营中泡茶不便,很多人都有不洗茶,直接冲着喝的习惯。陛下又曾规定,因残退役军人,千总一级可调往各地巡检司当正巡检,把总副巡检。军爷以前不是千总、就是把总。”

残手巡检越听越惊讶,同时又觉得自己可能要立大功了。这个细作知道得很多,可能是条大鱼。

朱由榔曾给军官们传授过审讯俘虏的基本技巧,重点就是让俘虏尽量多说话。闲话、废话都不要紧,只要俘虏愿意开口就好办。

审嫌犯和审俘虏差不多,道理几乎完全一样。嫌犯话越多,越容易露出马脚。

残手巡检心情轻松,顺着刘维宁的话问道:“你又如何得知?”

“小人是王国冲参将麾下,临安府个旧矿山营第十三千总队刀盾兵,本名叫刘维宁。个旧营……现在叫陆军第三步兵师第一团,眼下就在越池城整编。军爷可以派人去查证一下,小人绝不可能是细作。”

刘维宁说话时非常镇定,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骄傲。个旧营的功绩是实实在在打出来的,而他也上过战场,出过力,当然有自豪的资格。

残手巡检详细听完每一个字,开始对刘维宁的身份将信将疑。

因为《安南消息》的报道,第三步兵师下安南的消息已经传开,威名也慢慢被普通百姓所知晓。

不过普通人只知道这支部队叫第三步兵师,在滇南大胜吴三桂五万劲旅。

只有军中消息灵通之人,才知道这支部队是由矿工组成的,而且是一群被俘的重刑犯。

这两年明军接连大胜,志灵城老兵个个都有辉煌战绩,傲气十足。

除了一百亲卫,朱由榔驰援滇南时只带了三千精锐,都是安沛那边的部队。志灵军人没亲身经历战斗,对个旧营都有些不以为然。

很多人认为个旧营只是他们的手下败将而已,主帅王国冲更是个卑鄙小人。个旧营侥幸赢了一场,只是恰逢其会,没什么了不起的。

再说第一步兵师和第二步兵师收复南宁府,功劳不比滇南之战小。个旧营再牛,现在也只是第三师,不足挂齿。

志灵城内的军官们要么对个旧营绝口不谈,要么用看不上的语气揶揄。

戏班老板最会看人眼色,对军官们的态度隐约有所察觉。因此,他们对刘维宁的剧本敬而远之,也是情理之中。

在台上夸个旧营,把那些军官都得罪,不怕被拆台砸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