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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历史军事 > 犁汉 > 第六百三十五章 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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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坡上的刘备在看见那些泰山军走了后,内心也舒缓了一口气。

因为,他真的只是在故布疑阵,那所谓的李傕之军压根就没一起过来。

其实昨日他带着五百临汾兵在宿营的时候,自北面奔流而下之军其实就是李傕的军队。

按道理,那时候的李傕应该把守在雀鼠道上的,但正因为当时作为粮台的永安被烧,李傕急忙带着所部南下,意图打通后方的补给线。

而在那处驿站遇到刘备后,刘备也将对时局的判断讲给李傕,邀他随同自己一起北上。

但李傕却拒绝了,甚至连解释都没有一句就带着部下们继续向南了。

刘备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凉州军系的团结。

之后他就带着五百临汾兵一路向北,终于进入到了雀鼠道。在行至现在这处地方,刘备考察了地形后,决定在这里挖造堑壕,以接应可能出现的溃军。

最后,甘宁他们从北面蜿蜒的河谷道下来了,后面追着的正是泰山军。

靠着故布疑阵,刘备迷惑了徐晃,但也知道这一段沟壑并不能坚持多久。所以在询问过甘宁,知道后方还成建制的军团已经微乎其微了,才带着六千多益州子弟撤了下来。

刘备准备带着他们先行撤往临汾,然后和那里的王昌一道转移到玉壁。

戎马倥偬,刘备有很强的直觉,认为那里必将爆发一场决定天下走势的大战。

大军南向,人群中的刘备回首向北,望着那不可见的敌人,暗暗:

“这还只是开始,因为我刘备来了。”

……

如果说甘宁等四营益州兵是有惊无险,终脱困境的话,那太原城内的丁原、裴晔等人就是真的如坐针毡。

他们对于眼前的局势还是非常了解的。

先是关西军顿兵介休度索原,后是泰山军分兵去袭扰,这几日看着城外大军攻势减弱,更是清楚必然又有大兵支援过去了。

所以丁原、裴晔二人不断从城内招募敢死缒城前往度索原,以刺探军情。

如今的太原早就被泰山军围的水泄不通,所以这些出城的哨探风险可想而知。其中大部分的哨探都被泰山军的游弋捕拿或杀死,只有少部分哨探运气好,从阵线的缝隙处突了出去。

能从泰山军包围线穿插出去的哨探本就是那种机灵有脑的,所以这些人在到了度索原附近自然是不敢再继续向前的。

于是这些人只能从附近的一些乡里人打探。

这些人此前刚遭受过关西兵的劫掠,最后是泰山军出现拯救了他们,还为他们重新安置了家园。

所以可想而知,那些太原哨探从这些乡里人这里能获得什么样的情报。

他们都说,泰山军打赢了,而且缴获了很多俘虏。

大部分的哨探在探得这样的消息后,如丧考妣,然后浑浑噩噩的回到太原了。

但有一人不同,他没有管那些黔首,而是找到这里的乡老,并从中他们的口中得知了一条截然不同的消息。

只见那乡老鄙薄不屑道:

“什么打了胜仗,那泰山军在度索原大败啊,你是不知道有多惨。我听说本来打得的确不错,但后面不知道是死了哪个大人物,军队一下子就崩了,现在剩下的就被困在那里。”

“还有你问我为什么说的和外头那些人不一样那些人和我是能比的我是什么人是这里的三老,他们都是一群地里刨食的,人云亦云,乌合之众。再说了,那些泰山军惯是会收买人心,那些人实际上早就心向泰山军了。”

“你信他们,不信我”

最后,那哨探给了这乡老一枚马蹄金,然后静静的退了出去。

随后,他按耐住激动,马不停蹄的奔回太原,远远甩开了后面的袍泽,来到了太原西面的西山。

在这里撂下了马,换上了樵采的衣服,带着一批薪柴,扮做樵夫就往山下的泰山军大营奔去。

在那里,有一处巨大的军市,泰山军在那里用钱粮和附近的山寮民户们做起了买卖。

所以此人扮作樵夫丝毫不扎眼。

再然后,此人就开始蛰伏,等待入夜的机会。

果然,随着后面的哨探陆续奔回,泰山军的注意力都被这些人吸引走,于是此人趁着天黑,抓住机会,抢了一匹战马,飞也似的奔向太原。

这人刚到城下,上方就甩下了一个竹筐,毫不费力的就将此人拉上了城头。

但意外的是,获得重要情报的此人,竟然并没有直接去往刺史府,而是在城头上几个军吏的掩护下,悄悄进入了王氏的宅邸。

等此人再换上衣裳,出现在最中间的密室时,王允和他的兄长王宏正守在那里。

那人连忙下拜,口呼:

“大人,我得了准确消息,王师在度索原大胜,如今正将泰山军包围在那里。”

那王允本还在端坐,突然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站了起来,颇不敢相信:

“凌儿可说的是真的要知道城内已经传遍了,说……”

原来这哨探竟然是王凌。

当时城内招募敢死的哨探的时候,王凌不顾家族反对,毅然决然参与其中。这倒不是王凌有多么大义,实在是因为此时的王氏处境颇为不妙。

如果说王允携汉室节度持节阳曲是王氏权势的顶峰的话,那王允抛弃阳曲之军,单车逃回太原,就是王氏威望的低谷。

再加上一些从阳曲之战逃下来的吏士将此战添油加醋的说给丁原后,丁原已然将王允当成了仇雌,视为背刺自己的奸人。

要不是这王允在太原豪势中还有点威望,要不是丁原还顾忌王允的汉家节度,就以王允夺郭琳之军,害他肱骨战死这一条,他也得杀了这王允。

此时太原城内,丁原的实力依旧是最强,被这个人盯上,王氏可以说是如芒在刺。

也正是这种情况,王凌主动请缨参加了这一次活动,其实不仅是他,太原城内的一些其他豪势子弟也加入了这次行动。

说到底,这些精英子弟们非常清楚,不说覆巢之下无完卵,就说能出城先得到情报这一条,就已经够他们去搏一搏了。

王凌很清楚,家族中适合干这个的就是自己了。王允的几个儿子都在长安,在太原的就是他父亲宏这一系,而他兄长守正,那就只能自己出奇了。

虽然过程是危险的,但想到自己带来的重要情报,王凌嘴角含笑,甚至主动打断了叔父王允的话:

“说什么说关西兵败了这些不过都是那些泰山军的计策罢了。”

说完,王凌就将自己遇到的全部告诉了叔父和父亲。

王允一开始还在听,等听着听着就左右踱步,最后等王凌全部说完,他终于忍不住,再次确定:

“你确定自己回来的时候没有被人看到过吗你获得的这条消息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王凌其实也不确定,毕竟有没有其他人也如他一样问乡老一类的人物,他也把握不住,但这个时候他知道他只能点头。

于是,王允用力捏拳,整个人都洋溢着微笑。

但这个时候,他的兄长,也就是王凌的父亲王宏犹疑问道:

“所以实际上你们压根就没进入到战场只是在外围找了一圈当地的民户”

这次没等王凌自己主动说,王允自己就替他解释了:

“这个才是对的。要是他们去了战场,没准这点信息都送不回来。”

但王宏并没有被说服,而是反问了一句,问自己儿子:

“凌儿,你都没有自己去求证过就去相信一个乡老之言你可要想好了,这事不仅事关宗族兴衰,还关乎这太原一城百姓的生死,你确定真的要信那乡老”

被自己父亲质疑,王凌挺着胸膛道:

“父亲,儿确定。实际上儿自己也去求证后,虽然不能深入到度索原战场内部,但儿确实看到了不少泰山军的伤员,一些属于泰山军的辎车和装备也撒在林子内,这些都能证明泰山军的确遭遇了一场大败。”

王宏捻着胡须,还在犹豫不决,他看到王允看向自己,叹道:

“子师,我知道你想如何做,但这事我不能支持你。这里面的风险委实过大,要是这一切都是泰山军的计策呢”

见兄长还是那么优柔寡断,王允想大声说,但还是努力控制住情绪,他冷静道:

“兄长,你且听我说,按我此策来行,纵然是泰山军耍手段,我们也不是最吃亏的。”

说完,王允留下了王凌,然后和他们父子二人说了自己的想法。

最终,王宏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

王允、王宏兄弟两个再一次被刺史幕府所召,到幕下商讨军情。

两人一反常态,换掉了过往的博带宽袖,选择了一套戎服。等二人入了棘门,看见整个太原有名有姓的豪势都来了,而无一例外,所有人都愁云惨淡,也不入幕,就在外面窃窃私语。

王氏兄弟两人对视一眼,面无表情,率先入幕。

当两人进来后,丁原已经坐在上首了,往日精心打扮的妆发这会也疏于打理,一抹银白的碎发撇在耳边,显得那么无助沧桑。

在丁原的边上,是太原太守裴晔,他的状态和丁原比起来倒好上不少,可能其人内心已经做好了与城俱碎的打算了吧。

当看见王允兄弟二人进来后,丁原的眼神空洞发呆,还是裴晔主动招呼着王允二人入座。

王允作为天子谒者,有专门的席子,就放在和丁原相对的同阶。

王允坐在那后,王宏则坐在了左边下首的位置。

而很快,有了王氏兄弟的表率,棘门外逡巡的其他豪族也纷纷入内,不过虽然进来了,却不发一声,场面非常凝滞。

这时候,裴晔偷偷碰了一下丁原,后者才知觉过来。

丁原环视了一下众人,惨笑道:

“看来各位也都知道了,果然我这幕府啊,也和筛子差不多。行,既然你们都知道王师大败的消息了,那就说说怎么办吧。”

丁原话落,在场的豪族内心怒骂:

“好你个丁原老贼,问我们怎么办难道从头到尾不都是你丁原如何就如何吗你要钱,咱们就给钱。你要忍,咱们就出人。但其他的呢战守和之策,有一条是和他们通过气的吗现在好了,事情砸了,反倒想起了他们。怎么,合着你还想要我们喊投降,然后你拼死不同意,一副要做大汉孤臣的姿态,然后被新主赏识就是骂名我们来担,荣华富贵你享做人不能这么无耻啊!”

于是,在场的豪族有一个算一个都在装死。

其实这些人想的没错,此时的丁原心里真有这个意思。

他对外面的泰山军,或者说是那个张王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因为他现在的处境和当年死守襄国的沮授非常像。

战后的沮授不仅没有被处死,还在泰山军系统一路扶摇直上。

丁原是官场人,他知道沮授的成功经验就是两点,一个就是他忠心,一个就是他是河北士。

忠心是任何上位者都喜欢的品质,而沮授是河北士这一条又符合了那张王用河北人治河北的方略,所以沮授就是凭借这两条才走出了一条死局。

而丁原自觉也是如此。

自得知关西军大败后,丁原就明白并州是完了。而泰山军想要治理并州,不用并州人是不行的。所以可见的是,一批并州士很快就会有上升之阶。

而他丁原自觉地在并州的地位肯定是高于沮授在冀州的地位的,所以他占了一条。

但另外一个忠心,那就需要下面的这些太原豪势们配合了。但看现在这局面,这些人怕是不愿意给咱丁原这个体面呀。

而就在丁原准备来点手段的时候,突然见到下面的王宏突然站了起来,慷慨道:

“明公在上,我太原如今之局面是真的不能守了吗那关西军即便不有此大败,不也是逡巡在介休,何曾有想过来解太原之围如此,我太原实际有援军和无援军实际上并无区别,但为何我观诸君皆如丧考妣”

王宏这话有点踩同辈们了,有些人就想反驳。

但王宏却不给机会,直接自答:

“原因我自然知道,不就是因那‘绝望’二字。但我王宏却不信,我觉得只要万众一心,这太原就牢不可破。”

最后,他直接向丁原请命:

“诸君必以我为大言,那我就请命带着我王氏一门众,倾尽所有阖门出城,与敌死战。如天属我辈,此战必大破敌军。如不然,以我王氏一门鲜血,也能唤醒太原百姓,死守我汉家土。”

最后,王宏重重吐出四个字:

“苟利汉室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其声如金铁,其志如崖岸。

太原祁县王氏,真可谓我汉家真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