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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历史军事 > 犁汉 > 第六百三十二章 悔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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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身后那个挂着“徐”字旗帜的突骑军,就如恶鬼一样一直咬着自己。

此时一路撤退的樊稠内心惶恐难耐,再无一丝报复胡轸后的畅快,只有对董卓怒火的恐惧,以及对身后追兵的愤怒。

是的,樊稠并不是受裹挟被迫撤军的,而是有意如此。

内中原因也颇为复杂,但简单来讲就是不看好胡轸,以及避祸但自保。

但如果再让他选一次,樊稠一定不会再那么任性和桀骜了。

他后悔了,但已经来不及了。

时间回到一开始,樊稠看到的是这样的:

实际上,从关西大军集结在度索原一带的时候,大军士气还是可以的。

当时,以度索原为核心,方圆几十里,大军修建营垒,挖造壕沟,又有后方粮秣源源不断输送,士马饱腾,无论是与泰山军一战还是固守此地,大家皆有信心。

虽然彼时,泰山军已经将太原包围,还有一支骑军部队拦截在自己面前,好似正形成左挡右攻的局面,但实际上当时胡轸的确是要主动出击与敌决战的,而当时以关西精兵五万,全力向北,纵然敌军真有阻拦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但最后军中的决定却是固守此地,以不变应万变。

不攻就不攻吧,只要下决定就比不决定要好。

在一开始,关西军的前部和田俊所部数次交锋,虽然并没有一战而败其部,但以吕布为首的并州军却着实立了不少战功,提振了全军士气。

只不过形势发生转变却在前两日。

当时敌军喧哗,前部的吕布依照带着大军冲锋向前,但谁也不知道这仗是如何打的,反正最后吕布所部回来的时候,告诉中军张杨战死了。

张杨是并州军的二号人物,他一战死,吕布很快就消极怠战,并不参与后面的战事中。

一直作为锋矢的吕布不参战了,那就只能让益州军上。

益州军的张任倒也干脆,直接带着所部接替了吕布,开始和田俊的突骑对攻。

不管张任如何自命不凡,他的实力到底和吕布差距太大了。

其实即便是吕布的并州军能和田俊互有来往,那也是因为田俊需要将关西军滞留在此地儿采取的保守策略。

五千突骑,真的要放手一攻的话,关西军的前部一万三千人可能挡不住一个上午。

所以可想而知,张任当天的损失有多大。

但等疲惫的张任带着部下们回转营地的时候,却发现自家的营地却被人洗劫了。

这可让张任的这些川兵给气炸了。

要知道西园兵从建军开始就是领军饷的,虽说大部分的薪资已经被发送回了老家,但出兵前军资和这段时间的军饷都留在帐篷里,而现在皆被洗劫一空。

张任当然知道这必然是军中其他部队的人干的。毕竟哪路蟊贼敢不开眼的在万军之中偷东西

于是张任当即就去找胡轸理论,但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一无所获。

最后张任到底还是知道这是谁干的了。

李蒙,一个小小的营将,所部不过千人就敢捋张任胡须。

张任没忍住,带着部下们就和李蒙所部互殴起来。混乱越来越大,最后樊稠部赶来,将张任团团围住,要不是后面甘宁他们赶来,张任怕是要意外身死了。

经此变故,益州军系和凉州兵的矛盾公开化,再不能战。

于是,无可奈何的胡轸,开始重新调整阵型。

他将益州军系布置到了稍微东北一点的地方,腾出空间留给了樊稠,让实力最强的樊稠顶替益州军原先的任务。

这也算是胡轸对樊稠的惩罚吧。

而这当然惹来樊稠的不快,但这个时候军中袍泽都不支持樊稠,所以即便不快他也只能移营向前。

之后的时间很快就来到十一月八日这关键的一天。

这一天,终于决定全军出营决战的胡轸带着全军四万开出,向度索原北部的泰山军营头发起总攻。

因为胡轸对樊稠的惩罚,原先前部的吕布军和益州诸军心气稍舒,再一次肩负前锋之职。

但最后的结果也看到了,胡轸收到后方军报,得知粮台被烧,只能鸣金收兵。

当天夜里,军中大议。

胡轸将眼前严重局势俱告诸将,请大家一起想出应对方略。

当时诸将纷纷杂杂,一共想出两条方略。

要不与敌决战,破釜沉舟,义无反顾。如今大军军气尚在,只要上下一心,全力以赴,与太原方面的守军策应,内外一道两面夹击,应能挽回危局。

要不就是徐徐撤往河东,以雀鼠道和千里陉为依托,也能阻挡泰山军南下。

持这个建议的就是樊稠。

樊稠很清楚,今日决战中并州军和益州军都出过力了,那翌日出兵作为前锋的必然就是他樊稠。

此时凉州军已经是派系林立,兵为将有。各军主的权势全靠手下有多少兵。

所以樊稠并不想折损自己的兵力。

再且说了,他也看出大部分凉州军将都不同意冒死决战,毕竟明明后方有李傕和郭汜二部作为掩护,实在没必要在这里赌。

但樊稠的建议虽然表面上被胡轸给接受了,但却说什么要打一场胜仗才方便撤退。

他说什么,大军后撤如敌军乘势追击,很容易造成军队溃败,到时候一溃千里,实难收拾。

但樊稠内心却非常清楚,其实胡轸是不敢退。

因为如果不血战一场就撤退,胡轸必然是要被董卓追责的,到时候他自己一个人死都是轻的,很大可能整个安定胡氏都要给胡轸陪葬。

所以胡轸是万万不敢不战而退的。

但樊稠即便知道胡轸心里所想,但也没办法再说什么。因为胡轸说的也是对的,不打一仗的话,那撤退就是溃退,到时候真的万事皆休。

所以当时樊稠有心反对,最后还是冷笑回应:

“既然胡帅已然决定,那我樊稠只能听命。至于明日决战胜负,只能听天由命了。”

之后,各将就依次回营了,只有樊稠他们这些凉州将被留了下来。

本来胡轸留樊稠他们这些人下来的时候,本意是想说如果事有不济,他们这些凉州人先南撤的,毕竟他们都是太师的嫡系,只要安然撤下来,对太师来说至少不为过的。

但后面胡轸看着樊稠桀骜不驯的冷笑,火气渐渐就上来了,开始挨个对凉州军将们训斥。

什么樊稠的部下到处劫掠乡野百姓,什么王方来开军议的时候还满身酒气,最后说到李蒙的时候,更是怒不可遏,言其贪鄙失智,竟然敢在大战之时,劫掠上阵的友军物资,真可谓胆大包天。

气得最后胡轸骂了一句:

“尔等再不竭力奋战,此战之后,我定向太师禀告,非要斩几个校尉,军气才能整肃。”

一时间,众将敛气,不敢置喙。

这一次樊稠和李蒙被训斥的最惨,他二人也是真的怕董卓,所以皆老老实实,准备第二日将功补过。

不过,局势的发展大出胡轸等凉州军将的预料,益州军竟然直接拔营了,甚至雍州军将们也开始南撤,一时间演化为诸营奔逃向南的局面。

后面胡轸只能让凉州将们奔回各营,收拢兵马。

但就在樊稠奉命回营准备调度所部去支援胡轸的时候,他的好友李蒙却拉住了他,问了这样一句话:

“老樊,你可知此战之败,过在谁人”

樊稠纳闷,这问的不是废话吗此战之败全在那些益州土蛮阵前撤退,惊慌三军,这有什么好问的

但李蒙却问:

“益州诸军缘何要走我军缘何会在这里逡巡这些都是因为谁如果胡帅撤回后方后,他会向太师如何说呢”

李蒙这话把樊稠问慌了,因为他左想右想,这都是他老樊做的,到时候那胡轸一定会将全部过错推到他的头上,让他做替死鬼。

于是樊稠一下子慌了。他忙向李蒙求道:

“老李,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李蒙阴狠一笑,来了一句:

“既然胡帅不仁,那就休怪我等不义了。”

两人商定好后,樊稠就回到军中,召集各心腹和幕僚。

他毫无顾忌,说胡帅已经老糊涂了,宁愿相信并州、益州那些崽子也不愿意相信凉州老弟兄了。说现在这个局面,本来应该让那些外兵死守,让咱们凉州子弟撤下,但现在因为胡帅相信了这些人的鬼话,要来什么决战,最后反倒被那些土崽子们给卖了。

说到这里,樊稠还颇为愤恨道:

“这一切都是胡帅无能。但最后呢他的无能却要让你我弟兄们来承担。就在刚刚他还要调我部到北面,去阻挡泰山军后面的追兵。怎的我樊稠的兵就比中军的要贱一些要我们去死,给他老胡逃命他怕不是想得太美哦。”

樊稠手下的这些军将各个都类樊稠一般,最是粗疏自私,以前从来都是他们占人便宜,哪有自己倾家荡产去帮别人的

所以一听樊稠的话,众军当即鼓噪,问樊稠如何做。

樊稠没有说话,而是带着众军将出帐登上望楼,向北面了望。

在那里,只见远近黑暗中,到处是火点,他们一路向着北面延伸,一直延伸到了目光不及之处。

这些都是泰山军的营壁,他们就好像夏夜里的萤火虫一样,密密麻麻。

在其中,又有数条火龙从那些大团火光中分出,向着他们中军所在的方向就狂飙过来。

如是,樊稠喟叹一句:

“你们说,这仗还有的打吗

于是,樊稠部再无顾忌,尽起全军向南奔撤。他这里一走,李蒙部也拔营向南,继而是王方部,然后是赵岑部、杨定部。可以说除了老实人张济部依旧向中军靠拢,各部无一例外,全部奔南。

樊稠这一跑,可以说将凉州军的基本盘全部带崩。

他走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后面密密麻麻的乱军,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本来他只和李蒙二人商量过,就他们二营跑路。那情况下,胡轸还有其他各营支援,只要把守住中军壁垒问题还不大。

到时候,他和李蒙二人能后退保存实力,军队也不会大溃。但现在,不知道怎么漏的消息,凉州诸将竟然全部跑路。

这下子,胡轸是死定了。

而胡轸一死,这锅就肯定不能全背了。到时候,董卓肯定是要从这些凉州军将中找一个杀鸡儆猴的。那这只鸡是谁呢率军先走的樊稠肯定当仁不让。

于是,樊稠看到诸军向南的场景,整个人如坠寒窖。

咱老樊,完了。

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的樊稠也没有勇气折军返回,只能带着所部三千人继续向南走雀鼠道。

在他的前方,甘宁那土狗就走在前头。

当时樊稠已经想好了,就拿甘宁这帮人的首级来将功补过。到时候董卓问罪起来,就说他是奉了胡轸的军令去追击叛贼甘宁的。

樊稠并不担心注定会成为死人的胡轸会证伪自己。所以,想明白这后,樊稠心下稍安。

但就在樊稠纵马追击的时候,后方的凉州诸军却像一群猪一样开始乱奔,最后露出来一支彪悍的突骑,见旗号正是“徐”字旗。

樊稠并不清楚这营是谁的兵马,但只看军气和势头就是不弱,所以当时樊稠并不理会,继续向南逃窜。

但谁知道,对面的突骑军速度越来越快,双方的距离越来越短,很明显对面带着更多精良战马。

这种情况,樊稠明白只能折身一战,不然将后背留给对面,就是死路一条。

樊稠这人桀骜,又不识大局,为何能得董卓喜欢呢就是因为他这一身武勇。

在另一个位面的历史中,同样是只带三千人,樊稠能在东平观大败马腾的万余凉州军,可见其武勇能战。

而现在同样是三千人,还是被逼到死路,樊稠能爆发出的战心可想而知。

此时,樊稠翻身下马,披着三层甲对左右道:

“这帮泰山军狗奴竟然敢追击乃公,来都给我下马列阵,让这帮狗奴看看我凉州斧钺的厉害。”

说完,他就亲自扛着一面长柄大斧,和一班凉州武士肩并肩站在了一起。

就这样,在这条蜿蜒狭窄的河谷道上,两边都是陡峭山壁,一军堵在道上,杀意凛然地看着对面的突骑军。

而在对面,那面“徐”字大旗下的胖大军将也下马了,同样也拎着一面巨斧,同样带着一队铁甲士,话也不说,杀奔过来。

于是,细如羊肠的雀鼠河谷道,血杀一片。

一失足成千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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