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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历史军事 > 犁汉 > 第五百九十二章 王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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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诏狱,郭鸿见到了何进。

彼时何进正在咆哮,他不断呵骂一众幕府吏士:

“你们这些人是废物吗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一个钟繇之前他在白马寺就跑了,现在不在京,那就给我在四道驿站去索。这人必然是知道什么,不然不会跑这么快。”

被何进骂得抬不起头的许凉最后小心回了句:

“大将军,那刘备还追吗”

何进想也不想道:

“为什么不追,这个刘备杀了吴匡他们,我能放过他所以你不仅要去追刘备还要找到钟繇。”

许凉无奈,想要更多的人手,但看了一眼何进着急上火的啥样子,遂:

“喏。”

于是,匆匆退下了。

郭鸿在何进虚训话的过程中,又环视四周,看到了不少的熟面孔这会都委顿在木栅里。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让他心一咯噔的人,正是韩馥。

此时郭鸿心里再无侥幸,因为他做的那些事,韩馥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只能呢喃叹了一句:

“韩馥啊韩馥,你既然被捉为何不死节苟且偷生,真的是可耻啊!”

之后,训完话的何进将目光看向了郭鸿,那阴冷如毒蛇的眼神直让郭鸿崩溃。

作为一个刑名专家,他可太知道诏狱里刀笔吏的手段了。

所以他全撂了。

作为袁绍留在京都最重要的内应,郭鸿手里几乎掌握着豫州在京都的大部分暗谍名单。他这一撂,预示袁绍在京都的谍报网络全部瘫痪。

……

夕阳沉坠,伊阙关下,绚丽的晚霞彷佛天上的一抹血泪,妖艳又凄惶。

在通往颍川的道路上,斜阳草木,晚风凉凄。

两辆马车正匆匆行驶在道上,车轱辘吱吱呀呀中,摇摇晃晃,颠簸向南。

这是一条土路,压实的黄土地上,数不清的车辙、脚印,但这一刻却看不见一个人。

一个粗豪的家奴正高度紧张的赶着车,这个时候从车厢里探出一个总角少年,青葱稚嫩的脸上,天真又可爱。

这个少年叫王粲,是大将军何进长史王谦的儿子。

他的父亲在京都当大将军长史,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他的儿子会在这里呢

原来这都是王谦的安排,作为世家里的翘楚,王谦知道月满则亏的道理,此刻大将军虽然彻底击垮了小皇帝一党,但实际上在他成功的那一刻,王谦就知道何进的末日也不远了。

因为何进自己铲掉了他权力的根基。

小皇帝作为关东方面汉室仅剩下的面子和旗帜,现在被何进一把扯掉了,虽然他是不得已,但结果就是结果。

当汉室的权威彻底落幕的时候,谁还会在乎一个皇帝的外戚

但明白这些的王谦却依旧选择留在何进的身边,因为这是他的道德追求,为臣之道,在忠。

但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孩子王粲却不是何进的臣,他没必要也不应该承担这些,所以王谦在京都最混乱的时候,毅然决绝让家里的仆隶部曲护送儿子去荆州读书。

在那里,是这乱世不多的乐土,在那里依然还能听到朗朗读书声,在那里依然还存在着文治。

而且得益于刘表的党人大佬的身份,各地的耆德故老皆负书荷器赶赴荆州,如宋衷、司马徽在内的众多名儒在官学授业。可以说,正是这些洪生巨儒,朝夕讲诲,使得荆州文道大昌。

有一说一,刘表是真的豪杰士。

他来荆州的背景是汉室倾颓,王道大衰。彼时,朝庭的主力刚刚在河北被歼灭,各地群雄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

荆州自然也不例外,先是江夏兵赵慈反,杀南阳太守秦颉。然后是长沙区星反,零陵、桂阳相继响应,荆南四郡大乱。再然后是各地宗贼四起。

而当时呢刘表有什么有的就是一个朝庭的任命,有的就是蒯越几个大将军幕府的同僚。

但就靠着这些,刘表抚定了荆州,为朝庭重新恢复了东南的饷道。沿着江淮水道,徐扬的税赋源源不断输入到荆州,再然后沿着汉水一路输送京都,使得关东朝庭获得了充沛的人力物力。

也因此刘表在州内获得了巨大的声望,即便后面南阳被袁术所夺,但依然不改变这份权威。

有了这份权威,刘表先是将治所搬迁到襄阳,彻底和襄阳的世家合作,开始发展文治武功。

在文治上,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创办了官学。这是和太学截然不同的学术风格。

因为入朝为官已经丧失了吸引力,原先为了功名利禄而读书的世家子弟们纷纷离开京都。荆州的安全和刘表的魅力,吸引他们来到荆州。

而这种自由宽松的环境中,反而滋生出一种经世济用的学术风格。

王谦作为关东朝庭的大佬,对于荆州发生的这些当然清楚。所以为了儿子的教育,家族的传承,以及世家的乱世存身之道,他决定将王粲送去荆州。

一路上,王粲一直在睡觉,等他醒了后,车队已经到了伊阙关下。

所以他好奇的探出头来,打量着这条路上的景色。

再之后,他就看到周遭那恐怖的一幕。

过去这条路他常随父亲走,彼时这条作为通往南方最重要的大道,直道平整,绿树成荫,来往间商旅成群,欢声笑语。

但现在呢王粲看到的是什么

是人尸相枕藉,是白骨露于野,是千里无人烟,是生民残百忍,是泣泪别故乡。

赶车的王氏家将一时不防备,让里面的小郎君探出脑袋看见这一幕,慌张要盖住王粲的眼睛。

但早慧的王粲只是淡淡说了句:

“王叔,你就算是捂住我的眼睛,这世道就不这样了吗我为山阳王氏嫡脉,本就应该经世济用,如果连睁眼看世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济世”

王叔一愣,只能叹息道:

“少郎君,你说的对,这就是现在这个世道。郎君的才华禀赋是我见过最拔萃的,本来如在盛世,以我王氏的家声和小郎君的才华,必然是司马相如一样的人物。就算只是早生二十年,如我少时那会,小郎君也已经登堂入室了。但可惜,哎……,这好日子平白就这么没有了,也是委屈小郎君了。”

王粲腼腆一笑,不以为意,只是安慰王叔道:

“盛世需要文才装点,但乱世中,也需要我辈去记录。如果我们这些手握笔刀的人都不去将这段历史记录下来,谁还会知道这乱世是何等样子所以盛世有人歌赞固然好,但乱世,我辈也有一份职责在呀。”

王叔心悦诚服,对王粲的未来,对家族的未来更加看好了。

当然王叔也不是全因为自家郎君拔萃,而是知道刘表和他们王家的关系。

刘表和主人王谦不仅仅有同乡之谊,昔日更是在大将军幕府同幕为官。

之前刘表要求外放荆州,自家主人就出力了非常多。可以说,这就是背景。

没有这份背景关系在,自家主人也不会就选荆州的。

现在既然小郎君要记录这真实的乱世,渴望成为司马公那样的人物为后来人为鉴,那自己更要成全。

于是,他索性不阻拦,而是让王粲坐在车边好好看着末日涂炭。

很快,王粲一行人车马不停,一路向着伊阙关前进。

等他们在群山间看见那伊阙关若隐若现的时候,王粲等人也终于在天黑前抵达了去往豫州的最后一道关卡。

在这里,有别于道路上的死寂和末世,这里的人声沸腾。

但这份沸腾并不能衰减任何哀世气息,反而让关墙下的世界更加恐怖。

原来在伊阙关下围绕着密密麻麻的难民。

这些来自往日生活在京畿的百姓,这会却如行尸走肉一样麻木的坐在入关的通道上。

这些人肩上挂着的是家当,背上背着的是家庭。有些人抱仔,有些人负母,焦急的等待着入关的消息。

但在他们的前方,黑压压的人群深处,那道关门却紧紧闭上,无人能出。

为了防范人口流失到南方荆州,司隶校尉有令,无传符不得过关,于是这些想向荆州避难的黔首们就只能被阻挡在关外。

人一多,自然各种事情就多,罪恶的丛林法则在这片小营地上上演的淋漓尽致。

到处都是哭喊声,悲戚声,叹息声,这里就是人间最凄苦的地方。

而王叔赶着车来到这里后,就不再前进了,他知道人性的幽深。

相反,他只是让部曲在车上挂了四杆醒目的旗帜,然后就默默在等。

不一会,对面紧闭的关门在吱呀声中打开了,随后从关内冲出一群甲兵,手持木棍就对着阻塞道路的难民一顿敲击,直直就开出了一条路。

这条路带着血,然后一直延伸到了王粲家的车队前。

之后一个年轻的将领打量了一下车队,从王叔手里接过了他们的传符,验证的确是属于大将军幕府的符节。

随后这人就准备带着王粲的两辆车入关。

突然,这军将陡然转身,炯炯的望着王粲身后的一辆马车,问道:

”那辆车里的是谁”

此言一出,王叔紧张的握着鞭子,手指都捏的发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