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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历史军事 > 犁汉 > 第五百一十六章 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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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庶这箭没能射中陈登。

恰在徐庶举弩的那刻,一直眼观八方的张鼎一声大喝:

“主公,小心。”

已经背对着徐庶的陈登刚听到这话,整个人就翻下了战马,然后整个人脚步急奔,之后双手一撑又跳上了战马。

陈登的整个动作兔起鹘落,所展现出的马术媲美那些草原的胡人,可见从小在骑术上花了多少苦功。

但这份苦功就在这一刻用上了,完全不需要辨认方向,陈登就已经完成了下马到上马的过程,恰将那支箭矢给避开了。

不远处徐庶愕然,他没想到对面那个精甲骑将竟然这么敏捷。不过徐庶一击不中也无所谓,转而将手弩扔给后面的辅兵。

那辅兵就穿着一件单衣,在接过徐庶的手弩后,连忙利索的给手弩上箭。

徐庶接过弩箭,就要对刚刚避开的精甲骑将再补一发,却发现战场上已经找不到这人了。

……

陈登低伏在马背上,恼怒的看着自己的袖罩被暗箭穿过一个洞。

这是阿瑶给他手缝的,别看他表现的不在意,却一直将这个当成战旅中的心灵慰藉,而现在却被小人给暗算了一箭。

想到这里,陈登就要调转马头,将那小人物给搠死。

但就在他要掉拨马头的时候,一只铁臂伸过来就抓住陈登的缰绳,正是他的骑兵大将张鼎。

只听张鼎道:

“主公,敌军阵坚,不能硬冲,需速回阵内。”

陈登闻言看了一眼附近的战场,看见自己恩养的江淮劲骑已经倒下了十几个,心里一阵滴血。

而这些人都是被那些散落在阵外的敌军弩兵给射死的。

而再看剩下的江海劲骑一次次跃马跳入敌方军阵内,但转瞬间又被敌军击溃驱赶出来。

看到这里,陈登知道现在已经不能再硬冲了。

但就这样直接撤退回去,己方军气必然大衰。

于是,陈登吹响聚兵号,随后就在泰山军军政的侧翼集结,然后调转马头向着回路杀去。

而泰山军的主防是在正面,背面根本来不及转向,就被后方冲出来的江淮劲骑给突入。

骑在最前的陈登大吼一声,用着袍泽递来的备用马矟,叱咤如霹雳,坐下乌骓马腾空而起,将一众泰山军吏士们给撞得飞起。

而在他的身后,紧紧跟着十几名扈骑和数十名江淮劲骑,他们跃马如龙,追随着陈登直杀人群最密集处。

所过杀伐决断,一路所向披靡。

他们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利用着泰山军调整变阵的混乱,直接将这一阵的泰山军搅得乱成一团。

这一阵的泰山军大概有二百多人,都是步兵,虽然也想拼死抵抗,但到底还是失去了机会。

等陈登带着自己的江淮劲骑突出来时,后面是一条被马蹄践踏的血泞道路。

完成一次标准的骑军对步军的屠杀后,陈登拿起号角就吹响了撤兵号。

而在他吹完撤退号后,陈登又如箭离弓弦,冲向附近还在顽抗的泰山军小阵。

他挥着铁骨朵一下就砸翻了一个泰山军军吏,尔后又单臂擒住了一人,更是直接将此人压在了马背上。

做完这些,陈登意气风发,带着江淮劲骑往己阵奔去。

与此同时,不远处此部的部将心里已经痛彻心扉,没想到一朝不慎,就让手下弟兄们损失惨重。

看到已经杀出去的贼骑,此部将大吼:

“给我射!”

刚刚陈登他们突入进军阵内,他不能误伤到自家弟兄所以一直忍到现在。

当这名泰山军部将高吼下令后,他旗下的五十名长弓手弯腰、拉弓、引箭,随后五十支穿甲箭就宣泄到了对面。

彼时,江淮突骑已经撤出,刚要随陈登返回军阵。

突然一阵箭雨袭来,直接将最后面的六名劲骑给射翻在地,然后又是一轮,又是一轮,直直射了五轮,箭矢才停。

而这五轮箭矢的结果就是,江淮突骑又撂下了十条命。

这十人本已经脱离了弓箭的射程,但在看到后面的袍泽中箭倒地后,没有犹豫就冲回来要救。

谁想泰山军竟会一连射了五轮。

这些人连人带马直接被射成了刺猬,岂是一个惨字。

而奔行在最前的陈登当然看不见后面的惨状,他正带着俘虏和一众劲骑飞奔到阵前。

此时,陈登军团的前阵吏士们看着自家主帅披靡擒贼的英姿,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而当陈登擒获的那名泰山军吏士被吊放在旗杆上后,陈登军团的士气达到了顶点。

在那边,泰山军也义愤填膺,誓要用陈登军团的鲜血来洗刷刚刚的耻辱。

就这样,在双方激昂的战鼓中,两军步步相向,大战一触即发。

……

半个时辰后,复立在战车上的陈登手心出汗,他问了边上的一个哨骑:

“探到卞秉军团的位置了吗”

那哨骑浑身大汗,整个军衣都湿了,他羞愧低头:

“回郎君,仆连探十五里,并未见得卞秉军团。”

这会陈登强自冷静,他看着前方战场上那血流成河,淡淡回了句:

“嗯,我再给你三骑,你再向东南探十里,有任何消息,飞马来报。”

哨骑实际上已经非常疲惫,但在抬头看了自家郎君伟岸的英姿,最后还是咬牙接过任务。

在那哨骑走后,兵车上一阵沉默,只有那前处的战场,满是哀嚎和悲鸣。

半天,车右的王修舔舐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安慰道:

“主公,如今距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纵然卞秉军团不至,这一仗也能打下去。”

但陈登没有回应,又问了一句:

“咱们后面的臧霸靠过来了吗”

王修闻言苦笑:

“主公,还用再想吗臧霸之徒本就是顺风而为,咱们打成这样,他如何敢来”

陈登愣了一下,是啊,仗怎么就打成这样呢

此时的陈登和之前那纵马冲阵傲气无双的湖海豪杰简直天差地别。

他完全被夺气了。

只因为这仗才打半个时辰,就已经太惨了。

他不清楚这是泰山军的真实实力,还是因为刚刚自己吊死其吏激怒了他们。

总之,刚刚那半个时辰,陈登有点懵。

双方还未交战,对面的泰山军就在二百步的距离连绵发射箭矢,等前军扛过这一波后,对面的步槊阵排阵而来,随后在距离十步不到的地方,对面又来了一顿投掷。

等两成远程打完,陈登的前阵实际上已经崩了。

原先布置在这里的是高承、董和二部,披甲率虽然不如泰山军,但直比汉军。

但就这么高披甲率下,两部也是损失惨重。

见前阵不支后,兵车上的陈登迅速让自己的核心武备,也就是陈勋、陈东两部支援上去。

之后就是惨烈的矛矟对线。

陈登军团一直在江淮作战,前线用的还是戈矛一类的长兵。他们并没有和泰山军作战的经验,所以在泰山军的丈八长的步槊攒刺下哀鸿遍野。

陈登军团配备的戈矛多长呢九尺,也就是说只有泰山军攻击距离的一半。

再加上泰山军的前线吏士普遍身高都要比陈登军团的要高,所以更有臂展优势。

所以在第二轮攒刺中,陈登军团大输。

但作为陈氏恩养的核心部曲,这些江淮子弟自有其坚韧武勇,他们在交战后发现自己兵器弱了下风,索性就扔了戈矛,直接拿着短匕弯腰就钻入。

前线陈氏子弟的应对一开始确实有效。

一些泰山军步槊手因为肾上腺素分泌,整个人只看得到前,看不到下,所以不少就被陈氏子弟给砍断了脚腱,哀嚎倒地。

但很快这些钻入步槊阵的陈氏的噩梦就开始了。

随着有军吏发现对面的战术改变,当即就有人下令让第一排的步槊手们放下步槊,轮替到后方。

当沉重的步槊压在那些陈氏轻兵的身上时,这些人的性命就再不属于自己了。

一些稍微仁慈的,会用手弩结束他们的生命,而一些狠辣的,直接就从后面袍泽那里拿出一把把手戟投掷虐杀。

整个前线是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而这还没有结束,当泰山军完全击溃了陈登军团的防线后,一支有伍长以上的铁甲刀楯兵被各屯将迅速集结起来。

这些二十人左右的铁甲兵小队直接顺着崩溃的防线,直插陈登军后,他们是专门去斩首那些陈登军的将吏的。

于是,很快兵车上的陈登就看到自己的族叔陈勋的旗帜倒了,再过了片刻,他的儿子和几个侄子就背着一具无头尸体退到了陈登的兵车边。

望着那名一直支持自己的族叔的残尸,听着他几个子侄嚎啕哭泣,陈登满是悲伤。

他知道那几个族弟之所以如此,一方面确实是悲伤,但也有趁机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心思。

但即便知道这些,他陈登又能苛责什么呢族人们不欠他的,为了陈登的英雄气,人家父亲都战死了。

他能说什么

于是,陈登就这样站在兵车上,静静地看着前面血腥搏杀。

而这一看,陈登倒看到了些振奋的。

他的另外一个部将陈东就打得很不错,此人并不是临浦陈氏子弟而是家生仆隶自由后赐的姓。

这人在广陵一带浪迹湖海,后来知道陈登用事,才返回家族帮衬。

在刚刚的战斗中,陈登军团一半的兵力都被投入其中,其中高承、董和二部折损过半,无力再战。随后陈勋覆军杀将,也溃退而去。

只有从右翼支援上去的陈东部却依然保持着战线。

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他比陈勋多带了一个东西,那就是辎重车。

当看见泰山军如林的步槊后,陈东马上就意识到敌军的长柄要更长,所以在得了后续军令后,他连忙带着一批厢车支援了上去。

正是靠着以厢车为阵线,陈东部弥补了长柄武器的弱势,牢牢守住了防线。

但他守住完全没用,因为他的友军已经完全溃败了。

而恰恰是他的坚守,现在他反而有被包围的风险。

处在如此危如累卵的局面下,陈东已经保持着冷静,他非常清楚现在撤不得,他也坚信此战必胜。

因为只要看见后方兵车上陈登沉着冷静的风范,谁都会觉得他们援兵将近。

所以这个时候的陈东非常明白,他一定要守住前线阵地,这样才能将战场形势拖到后面。

而且他不信,对面的泰山军能一直保持这样凌厉的攻势。

于是,他令所部将厢车围成一圈,形成车阵,然后就牢牢钉在战场的正面,阻遏泰山军的攻势。

果然,随着陈东部以大车为阵,泰山军的攻势到底是被阻遏了。

直到他在阵内看到一名手持铁矛,披三层甲的武士出现在敌阵前,整个形势开始逆转了。

……

还是兵车边,蒋钦犹豫着看了一眼车上的陈登,最后到底还是咬牙开口:

“主公,前阵危机,我愿意带所部杀上去。”

但陈登摇了摇头,只回了一句:

“还不是时候。”

这下子蒋钦在不耐了,他索性就跪在陈登脚下,动情道:

“主公,请将节配授我,我愿意为主公殿后。主公可带着江淮劲骑向南突围,寻找臧霸部援兵。”

蒋钦这话实际上已经说得非常委婉了,都已经将溃退叫成求援兵了,还要这个江上汉子做到哪般

但事实却是,陈登扭着头,怒视蒋钦:

“你是让我做逃兵想让我弃军而逃”

陈登的眼神委实吓人,蒋钦硬着头皮回道:

“主公,这仗打到现在难道还期冀什么吗难道还觉得后面的臧霸会来救咱们认清吧,英雄非是计一战胜负,只要主公能顺利回军,自有以后复仇的机会。但如果主公你陷在这里,弟兄们的死就毫无意义啊。”

最后,蒋钦悲戚道:

“至少,至少请主公将弟兄们的死讯带给后方的家人吧!”

陈登闻听此话,忽然掩面痛哭,他为自己感到羞愧。

但即便如此,陈登依旧回道:

“我不能撤,这兵也不能败。你觉得这援兵来不了,而我却觉得这援兵必至。”

说完,陈登赤着眼睛,讲道:

“圣人者,睹始知终,见微知末。这本是不错,但却错在总有庸人自比为圣贤,见一二毫末就以为洞其末,尔后便做也不做了。但在我看来,未来不可见,终末不可知,唯有砥砺于当下,才能有始有终。”

简单来说,陈登就是告诉蒋钦,别和他说什么援兵不至。援兵来不来不是看臧霸的,而是要看他们自己的。只要他们这里坚持的打,臧霸必至。

因为他是臧霸,而不是寻常庸人。

就这样,蒋钦被陈登这番高度哲学的话给整懵了,他不明白陈登说的意思,但他看出了陈登的决心。

于是,就这样,又过去了半个时辰,他们看着那面代表着陈东的旗帜飘落。

这个时候,陈登军团已经折损一半兵马。

也是这个时候,南面的旷野上,在落日旁,一支高悬“臧”字大旗的军队逶迤开来。

臧霸竟然真的发援兵了。

陈登的话简单来说就是,有人觉得未来结果不好,所以就放弃了现在的坚持和努力,因为他们觉得见微知末。但实际上,结果不是注定的,他是你的过程所决定的。如果你对未来结果直接否定,那恭喜你,这样的坏结果出现肯定是必然的。而如果你赤诚关注当下的攻城,对结果好坏并不敢有太多的预期,这个时候结果就是量子态了。

所以,与其期待未来你以为的坏结果而放弃当下的努力,不如关注当下,好坏由他,我自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