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育院没什么废弃的教室。
建筑会改建,桌椅会翻新,而那更加关键的教育器材,也同样紧跟魔界区教育业的风向,没过几年都会做出调整。
在那物是人非之中,又是谁在怀念呢?
羽蛇那好奇的双眼四下打量,最终还是会落到那一老一少身上。
尽管视觉上的反馈分外别扭,但在她能够查到的资料中,前者唯独年龄算不上秘密。
哪怕是放在她所知的‘萨卡兹’群体里,那快要奔向五位数的年龄也决计谈不上年轻。
如此长寿,几乎称得上是活着的历史。
但……
研究死物与研究活人终归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在成本上。
死物不会有意隐藏自身,但活人却是将‘隐藏’一道刻入了骨子,让你需要额外想办法去窥探其价值。
最简单的例子莫过于当下:
奥:“三年级的教室…我那时候都还没三年级。”
汉:“在你走后第三年,老固特敲定的重编,那年的孩子格外多,每个年级都多分了班级。”
“我记得,当初在网络上说过。”
“一开始便没有割舍么?”
“既然发现了明显的利用价值,割舍才是不应当。”
“很好,那么你要去看看当初的运动场么?”
“为什么不呢?我在来时就很在意那片空间似乎比当初更小了。”
“魔界区的田径项目一直不理想,近几年和赛马娘的友谊赛更是一记重锤。”
“啊,那倒是再理解不过,同等源能条件下的奔跑,恐怕只有那些同样作马类特化的人马才能一较高下吧……”
恁听听,这都是在唠些什么?
虽然一开始就没有期待这位老恶魔能说些当年的隐秘,但也好歹期待过听到奥默.林顿的童年相关情报。
但结果嘛…你要说这算不算童年相关情报,那肯定是算的,但这种母校发展路线和赛马项目压迫其他田径项目的话题又有什么意义吗?
甚至几秒没注意,话题又跳到不远处的骨笛,进而延展到近几年专用于制笛的魔兽在药用价值有了新方向导致笛子价位提升之类的事上来!
这以回忆铺就的话题轨道未免太过包罗万象,饶是很擅长从繁乱话语中提取信息的霍尔海雅,听到现在也只会感觉这俩人在纯粹唠生活。
唠家常,唠工作,唠学生们的难处,但你要说他俩真的什么都聊的话,又不约而同的避过了近几日的状况,没有聊小茜、德克萨斯,以及奥默的那位养父。
更没有聊奥默在特雷森的训练员工作。
可要说当初在这儿生活的两年多的时光,那俩人又显然没有那么深的怀念,也没有那么多的话题。
所以他们的话题愈来愈多地聊及如今,聊及保育院的当下。
尽管途中也有些好奇热心的孩子上前问候、求助,充当了暂止话题的插曲,但那将问题妥善处理之后的两者,却又能轻松自然的将那话题重新接续,好似这些才是当下见面后的重点。
当这样的对话持续到最后,持续到自己与奥默先生在汉娜女士的注视中走远,抵达保育院大门的当下,霍尔海雅终于不再维系那表面的微笑,打破了之前那并不主动开口的礼貌。
她说:
“真是见鬼。”
“很克制的评语。”
比起路上还有过两次回首的霍尔海雅,一次都没有回头的奥默.林顿,只是将视线抬向半空,似是在等待着什么的,评价着她的评价。
倒还不忘宽慰道:“真是辛苦了,耐着性子走完这全程。”
不论是他还是汉娜,都曾给过霍尔海雅机会,在其他老师招呼时,在其他孩子求助时,都有顺势问她要不要留下来打发一阵时间,而事实显然就是这位羽蛇也都顺势摇头。
甚至连小茜的发言都被她拿来作了盾牌。
在她声称是来替小茜看着自己的时候,奥默还记得茜小姐当时看到她的表情才更见鬼。
但要说拆穿,显然也没必要。
或许的确可以这样……
一想起之前粉毛jk那副显然还是难以接受的反应,他便觉得多个说法也是好的。
至于嬷嬷对于‘怀旧之行’多个无关人的反应……
她以孩子面前一贯的宽容温善接受,让两者都接受了后面有条小…奥默不得不承认羽蛇小姐的身高+外袍+外骨骼这样的全副武装所展现出的视觉轮廓,着实不能用小尾巴来形容。
但既然这大尾巴能如此安静耐心,多少还是值得嘉许一下。
“这有什么?哈~~~只是有点无聊而已,”女人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让奥默的目光看向别处,而她见此只是眯眼笑笑,“你找她不就是为了调查那事的后续么?那我就拿出些认真点的态~度~”
“不过这算成功还是失败?”她忽得又问,再度扭头看向这已经被抛在身后的保育院,“你们完全就是在做着非常虚假的怀旧闲聊,没谈丁点正事啊。”
“成功……现在开始才算。”
在方便等车的拐角驻步,奥默抬手戳开光屏的公开设置,让走到他身边的霍尔海雅瞧见上面的未读信息。
【谢谢你能特地来找我走这一路,小奥默】
【而你想要的消息,就在这个软件里】
——————汉娜向您发送了一份apk软件《魔道源流》
拒绝
接收←
“不先检查一下?万一有病毒呢?”她问,看着那文件,也看到了角落里朝文件探头的莫里森.exe,目光也古怪了起来。
这也让她混过了奥默那审视的目光。
因为当下这距离开口,可谓吐气如兰,但因为既无肢体接触,所见的也是屏幕,所以奥默只能说对方只是缺乏距离感。
忽略便是,主动指出大抵还会被借题发挥。
这位小姐在这方面总是从容而又轻佻,能让他微妙地想起一个人。
那是两界安全局的首席执行官,另一个宇宙的自己。
如此的联想,着实很难不感到微妙。
“她没必要这么做。”摇了摇头,眼见其上下载完成的奥默,戳下了安装,旋即回首,便见那熟悉的一抹红光泛来,刚要抬手,倒见霍尔海雅那总不离身的法杖迸出肉眼可见的绿色风涡,瞬间将其抵出一道短暂的缺口。
使其掠过两人后的数米外又重新‘愈合’,撞向车道、建筑,带来一片刺耳嘈杂的车鸣与破裂声。
魔能潮,这份提醒城市改建的当地特色,今日也在照常发挥。
“就像你之前也听到了,她从未对我发出挽留、邀请之类的话。”
“啊,的确,你俩故作怀念的模样我看着都快吐了,”霍尔海雅直抒胸臆,“明明清楚对方在装样子,却还硬要那样聊过去,叹现在,难道那也算你们的情趣?”
“倒也没有那样的情趣,但或许可以视作一种仪式,寻常的仪式都是在取悦神明,而方才那样地一路走来,则是在取悦嬷嬷。”
“…那她还挺好伺候。”羽蛇有些无语。
“的确,只要你证明你没有荒废才能,变得平庸,她就会感到满足,甚至不会想将你留下,也不会想让你踌躇纠结。”
“我其实还蛮理解她的。”
“因为你真像她认定的那样,是她的同类?”当初的霍尔海雅虽不在场,但却不能小看她的情报网。
“不。”奥默摇了摇头,轻声说着,敲下了那软件的打开按钮。
“我是从训练员的方向理解。”
“诶?”
“希望孩子的心气能够保持,希望她们的渴望不会变质,至少在退役之前,想要瞧见她们仍如初见时那般醒目乃至耀眼……”
“这样的纠结心态实在是再好理解不过。”
“纠结?”霍尔海雅听来没觉得这有什么纠结。
这难道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希望对方做得更好?
“是爱啊,霍尔海雅小姐。”
“一切希望都源自你对那些模样的欣赏,愈是希望,就愈是源自喜爱,那份喜爱在欲望之中是那样的摇摆不定,以至于轻而易举就会朝着自私的爱所偏斜。”
“但你又清楚的知道,你的爱中有多自私,她离你希望的模样就有多遥远。”
“不是她变了,而是你对她的希望,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