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其他,至少学长的身份是真的。
“同时那也是唯一的真实之处。”
隔着屏幕,奥默平静地澄清道。
“得益于芯片,我对幼时的经历记得也算清楚,他叫拉尔斯.勒森布拉,勒森布拉家氏族支脉的子嗣,想必你也大致调查过他的资料,所属氏族势力与这吸血鬼的出身境遇就让我们跳过,重点是他当下的能力。”
“我还以为是…他有在关注您这一点上,”霍尔海雅施施然道,“他可没少在谈话间展露那对您复杂的态度,倒是让我难免好奇。”
“从天门之城到界门区,关注我的人那么多,没什么好在意的,他只是多个幼儿园学长tag,”说起这个,即便是奥默也难免表情微妙,旋即在对方那灼热的目光下一顿,“好奇在那孩童年岁,能有怎样的故事发展才会导致这样的状况?”
“这算僭越吗?”
“这算无意义的好奇,”说着,遥望了一眼别处的奥默回头看来,暗红的眼眸下,倒有几分反向探究的意味,“倒是你,看来已经准备好了。”
“但您看起来反而不是很开心?”
即便没有动用粒子投影,单纯的视屏通话也保有着像素惊人的清晰度。
奥默甚至能看清对方额前两侧那每一枚羽毛的纹路,自然也就会在与其对话的当下,感到几分惆怅。
这份惆怅也同样落入对方眼底,反而加深了嘴角的弧度。
霍尔海雅没有掩饰一点。
甚至在对方明显转移话题时,毫不犹豫地接话。
岂止是毫不掩饰,她完全是在有意展示这份变化。
一如往常的悠然妩媚语调,一如往常的自信从容风采,以及由此而生的那份,肉眼可见的侵略性。
在短短几日之内,给奥默的气质印象便是一变再变的霍尔海雅小姐,再一次的变化,却是仿佛重新找回了往日的模样。
而这便意味着,她还找回了某种与过去相差不大的追求。
常识之中有一份认知,在于人的阅历决定了气质,然而气质是向来都是一份粗浅的印象,真正内里的驱动格外复杂,而奥默愿意将其归结为追求。
这追求可替换成渴望,可替换成欲望,但说到底都是一个东西。
那是撑起你这人皮骨的血液。
这一理论脱胎于雅辛.勒森布拉的教诲,算是奥默与那位吸血鬼大叔唯一的纽带。
同时也是童年教育的深刻体现。
童年是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重要阶段,有的人会用一生来治愈童年的伤痕,也有人用一生来感谢童年的幸福,不论如何,他们都是在用这一生来诠释童年的收获。
不论好的还是坏的,除了霍尔海雅小姐。
倘若毫无收获也是一种收获的话,霍尔海雅这类人倒是能避开被除外的命运,但遗憾的是,这里并不是哲学辩证的舞台。
因各式各样的原因而跳过童年者,一路走来便净是坎坷,净是伤痕,也净是骄傲。
霍尔海雅的骄傲、伤痕、坎坷都皆与那羽蛇之愿相连,过激的手术剥夺了她本该拥有的童年,却也成为了她那故事的一切都绕不开的序言。
就像蝙蝠侠的小巷,母亲脖颈上的珍珠,总是要在脑海里回放一遍又一遍。
而当有那么一天,这些东西都不必再回放,一切的一切都尘埃落定,而他\/她也有了过上平凡生活的普通人权利时……
不论是否认同,他\/她都已经死了。
如今站在这里的,该是真正新造的人,却也是与昔日大不相同的人。
而对此,奥默倒也没什么惆怅叹惋。
因为即便以旁听的方式俯瞰了对方的过去,他也仍是平安喜乐之道的支持者。
世上万事万物的看待都讲究一份立场,而对所有的坎坷者而言,复归常人这份或许会让常人嗤之以鼻的权利,总是珍贵至极。
曾几何时,在他眼中的霍尔海雅似要拥抱这份权利。
但在如今,那一切都只能当做是错觉。
“不可否认,比起会被危险激起兴致,会将挑战视作享受的狂人,我更希望身边人能更知足常乐一些。”
交叉着十指抵在下巴的奥默,毫不掩饰自己的遗憾,而对此,霍尔海雅只是以那薄凉的笑意评价:
“真是位性格恶劣的神明啊。”
“……何出此言呢?”
“分明是您在残焰前递出了燃料,却要责怪那火势再起吗?”
“关于这个问题,我有一句喜欢的唱词。”
“哦?怎样的?”
“英雄に试练を~圣者に诱惑を~?”
他轻声哼唱着那千古不变的故事桥段,予英雄以试炼,予圣者以诱惑,世间经久不衰的传奇史诗,正是由此书写,便连神话之中亦是有所记载,这对那同样懂得极东语的羽蛇来说,自是适才适用,不存在理解上的门槛。
“听起来完全就是在自证恶劣呢。”
“反了,代价与收获总是相辅相成,虽无可否认我更希望瞧见你干脆地脱离,但自那份不成熟的迷惘模样中挣脱,才是我认定最要紧的事。”
“您狡辩的模样倒是不像位神明,像是玩弄女人感情的渣男呢,我很喜欢。”
“还真是尖锐的评价,但既已评价,那想必也该宣告这份话题的结束了。”
奥默的口吻宁如止水,丝毫不为那话语所动,更不计较对方在几个小时前还敬若神明,几个小时后却对自己如此暴言的待遇落差。
事实上,本就是从女孩那儿仓促跑出的他,当下关心的只有那么一件事。
“尽管我对他并无怎样的印象,但我允许你替我传达认可的态度,就当我的确是被他教训过,而不是他被我几句话糊弄得晕头转向,带着自己的小伙伴一起去找老师自首吧。”
“嗯…原来如此,”霍尔海雅眨了眨眼,“倘若我要原话转述的话,真好奇他是否会原地蹦上天花板。”
“关于吸血鬼是否能够控制自身血压这个问题,我的回答是能的,”略略转身朝着侧面挥了挥手的奥默说着,又回过身来,“虽说激将也是种提升效率的良方,但并不提倡这样使用。”
“真可惜呢,”有羽蛇虚伪地可惜道,“我认识的血魔们都少有这份涵养,而那位开门见山的发言也不像是沉稳知性的类型。”
“的确。”
想了想当年那孩童模样的家伙是怎样惹出的事端,奥默不得不赞同对方的判断,他甚至觉得那位老学长如今那高大魁梧的可靠形象也是虚假一环。
毕竟大家通常不指望吸血鬼的身体能成长。
哪怕修行有成的血族大多都会重组身躯,把自己捏成满意的姿态,但如照片中这般高大魁梧,仿佛能去埃及被人讨伐的安心感……
虽然很是冒犯,但奥默的想法涉及一个过度自卑可能表现为过分高傲的论点。
但……
终归是老学长,终归是熟人的侄子,也终归是继承了家族产业,混到了俱乐部部长的吸血鬼。
他不再延续这份话题,只是淡道:
“但不论如何,不妨先以那样的态度相待,说不定会有惊喜。”
“喔?原来如此,他是那样一种性格吗?”
这一次,女人那与爱丽速子、维什戴尔等人一脉相承的,格外没品的笑容,应该是真的没品,让奥默只是竖食指于嘴前。
“看破不说破,那么,祝你顺利。”
“诶?这样朴素的祝福吗?”
“我不得不指出,您现在的态度愈发地得寸进尺了。”
奥默摇了摇头。
“虽然我也没什么所谓,但这反弹如此剧烈,倒是你应当当心了。”
“哎呀,您在担心我心态仍是不稳吗?”女人掩嘴惊讶道,尽管这动作还算自然,但在奥默眼中仍是甩不脱的浮夸。
比不上卡莲酱半点。
但这份不论如何收敛都呼之欲出的锐利与侵略性,大抵就是她一直以来的风格。
只是敛光于身的虹蛇实在无法理解这样高强度吐信来感知外界的羽蛇风格。
有人用观察认知世界,有人用无时无刻的试探来感知世界,习惯这样的差异也是适者生存的一环。
“不可否认,但也无心多说,”他叹了口气,在隐约闯入屏幕的半边深蓝与黑色衣摆的一旁无奈道,“那么,祝您能在疯狂中寻到趣味与满足了。”
“哎呀,很不错的祝福呢,那么也祝虹蛇神大人玩得愉快哦,顺便,能替我问候边上的德克萨斯。”
“你可以自己来。”
“那不行,我还有工作呢,您给的。”
说罢,信号中断得干脆,让两人一同看着那退回聊天界面的屏幕,一时沉默。
“她变回我印象里的样子了,尤其是最后那句话。”
好几秒后,是德克萨斯率先开口,对那言语中的挑衅之意倒是语气淡淡。
“啊,确实”
奥默点了点头,抬起头来,似是有些头疼的拧了拧鼻梁,旋即却又若有所思。
“性格恶劣…回头想来,或许的确如此。”
“这个委托吗?”德克萨斯反应很快,因她之前就在不远处的饮水机前接水。
“嗯。”
“虽说希望她能更像个普通人,但也无法否认。”
好似要将自己全部交给沙发似的,青年摊得像坨烂泥,看着女友递近的水杯。
“我同时也想看一位同类活下去吧。”
“人之常情,”女友平静道,“不过这样一来,以后会很麻烦。”
“只是以后吗?我总觉得现在就忽略了什么。”
有人没说话,只是埋头啜着水杯,双耳若无其事的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