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尧原以为自己会闲不住。结果决定什么也不做后,他却感觉到浑身舒畅,一直休假一直爽。
无所事事的两天里,他每天遛狗,吃吃喝喝,看球赛,玩手游,时间过得飞快,一下子就到了和宋诗宜约定的第三天。
于是陆尧启用黄甲代行,带着伊莎贝尔使用宋诗宜新给的【会君符】。
……
睁开眼,陆尧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八角亭里。亭子位于一处古典园林内,周围小桥流水、筑山叠石,竹隐林中,他放眼望去,完全看不到边际。
能看到的是,头顶上【359时:59分:44秒】的倒计时。
进入大秦只能滞留十五天,就必须离开,否则就会面临规则扭曲带来的不可预知变异危险。
旁边有一位黑长衫年轻人拱手说:“敢问先生和小姐可是来自天庭?”
天庭?
陆尧听得一脸懵逼。
他说:“我是跟随灶神而来。”
“果然是天庭来客。”那守候在侧的青年笑道:“先生与小姐请随我来,天庭来客下榻于云溪阁。”
陆尧忽然意识到。
难道委员会在大秦帝国眼中就是【天庭】?
不。
或者说,天庭就是委员会的另一个名字。
昆仑、蓬莱和天庭都属华夏神话中的不同神系。
神明称号长存,持有者却不断更迭,就与朝代更替一样,统治位置从未变过,变的只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现代社会体系里的权势岗位也是同样。
这样一来就好理解了。
作为长期管辖华夏各种传说神怪的神明官方机构,委员会继承天庭大统,简直是理所应当的事。
在青年的领路下,陆尧和伊莎贝尔沿着游廊弯道一路辗转,最后过了一扇云墙,抵达一座高阁。这高阁与园林保持风格一体的木石结构,上面挂着牌匾「云溪阁」。
“您请,在下就先告辞,回去接引其他访客了。”
青年拱手退步离开。
陆尧绕过里面的一面石屏风,看到阁外的鱼池边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女性,她穿着灰色女士西装,内里是白衬衫,肩背笔直,体态极好。陆尧猜她有过练舞基础,或者是长期健身。
女人一头中长发扎成利索的马尾,戴一副普通的黑框眼镜,没有佩戴任何首饰,镜框下的双眼正看着天上的云,唇上吸着一支细细的香烟。
意识到被注视,她转头看了一眼陆尧,又看了看旁边的伊莎贝尔。
她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在石头烟灰缸上弹了弹烟头,轻轻呼出一口白气,脸上似乎在笑,又像是没笑:“你就是黄甲?”
“是。”
陆尧应了一声。
他发现这抽烟的女人很奇怪。她长相普通,却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和魅力,让人很难忽视她的存在。
“我听过你的事,很有趣。宋诗宜在里面等你们。”
陆尧点点头,带着伊莎贝尔从旁走了进去。
云溪阁的布置内外古典如一,红褐色的木面触手光滑细腻,看似四平八稳的桌椅细处的微雕极为讲究,墙上挂着一幅幅山水画和字帖,一物一件都经过了精心布置。
陆尧想到那句老词儿,低调的奢华。
“玛丽小姐,黄先生。”宋诗宜注意到了他们,立即过来。
她今天穿着短款皮夹克,黑长裤,盘起头发,画了一点眼妆,打扮较过去成熟,显得比过去年长了好几岁。
不过人长得好看,怎么搭配都是正确公式。
宋诗宜带陆尧和伊莎贝尔去了他们的房间,是楼上两个挨着的单间,都配有便于操作的独立卫浴。房内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只是整体风格完全采用木和竹为材质的设计,显得古色古香。
由于两人并没有带什么东西,所以也只是一个休息的地方。
宋诗宜说:“正式竞标会在晚上八点开始,就在我们云溪阁旁边的水德楼,这个信号领夹你们戴着,到时候通过这个通知。”
信号领夹看起来就像是一片叶状金色领针,可以卡在衣领上,也可以放在道具栏。
陆尧将其收入道具栏,问:“皂老师在这吗?”
“不在。皂老师和付部长去了拱卫司,晚上竞标时才会到水德楼,所以咱们暂时是自由活动时间。不过还有执行局、总部的同事也住这里,我和他们好多都不熟,打招呼也尴尬……”
宋诗宜提议:“这里是大秦首都咸阳,我之前来过,我带你们去逛一逛?”
“好。”
陆尧立即同意。
宋诗宜带陆尧两人路过门口时,那个女人却已不见踪影。
陆尧不由问了一句。
“哦,你说的是韩姐,她叫韩晓雨,是外事局的参赞,从衔级制度上仅次于大使和公使,是一个非常能干的人。”
谈及这位前辈,宋诗宜称赞有加:“这次与大秦交涉和竞标,总部临时把她从其他地方抽调了过来,和付部长、皂老师一起负责这次的竞标。”
陆尧心里琢磨。
委员会总部钦点过来参与竞标,还是三大负责人之一,可见韩晓雨的确有着远超同群之处。
走了好一阵,三人总算是离开了园林区抵达一处大门,外有士兵警戒。
他们一出去,立即引起外面不少行人的关注和打量。
“这里是典客署的夏宫,是专门接待外来贵宾的地方,日常进出其实都是乘车,像是我们这样走进走出的很少。”
宋诗宜解释说:“只是如果叫他们的车,就会有人一直跟着,说话很不方便。虽然我们现在这样,肯定暗处也有相关人士在跟随,不过还是要好不少。”
陆尧觉得也是,哪有坐车逛街的。
伊莎贝尔则目光瞄向旁边不远处的街角:“三个。”
“有三个在跟着我们。”
宋诗宜笑了笑:“习惯就好,大秦不是针对谁,对所有外宾都是盯梢。”
咸阳与任何一个大国的首都同样,有着高大而气派的建筑群,只是这座城市与陆尧所见过的任何地方都不同。
这里保留了冷兵器时代的恢弘石墙和哨塔,也有穿梭于石墙上下轨道上的铁皮长车。
城内遍地飞檐翘角的高塔阁楼与长墙深院,又有一个个士兵穿戴鸟翼飞行装置在空中盘旋巡逻。
街道上有穿着白色绢袍的束发男子、曲裾深衣的古装女子,也有穿着清凉短袖与超短裤的短发男女,有戴墨镜玩滑板的和尚,背着吉他一曲肝肠断沿街卖唱的道士……古今交错于大秦帝国的咸阳,构成了一个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魔幻帝国。
咸阳城里,人们对此仿佛习以为常,毫不在意。
陆尧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来到大秦大城市的现代乡巴佬。
有一种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洗脑感。
他很快发现,这座城市部分不少地带非常萧条。
宋诗宜带路踏上的这一侧人流如织,商铺里生意络绎不绝,各类买卖与奇装异服并存,一派繁荣景象。
道路之隔的另一侧,很多商店都关了门,门上还挂了木牌「打烊」或「出典」的牌子,要么无人经营,要么对外售出。街道边上还有一些疑似无业人士,正坐在房檐下或台阶上,交谈和抽烟,目光左右观望。
“那边不是核心商区,活力差很多,加上大秦经济萧条,很多店铺都倒闭了。”
宋诗宜稍微介绍了一句:“不过整个咸阳城有两千六百万人,有钱居民不少,贫困和失业者更多。因为就业难,所以更多的人到咸阳找工作,空中也多了巡守,之前是没有的。这还是首都,大秦其他城市状况更差。”
“大秦是很特殊的帝国分封制,军人职业人数众多。大秦以军人为发展基础,通过对外其他世界的开拓,将当地的土地、矿产、水塘、山地、森林等自然资源分封给立功的士兵们,通过军工可以兑换一片土地。”
“但那些地方往往要花费大量精力和投入去开发,所以愿意去边陲的人其实不多,大多人集中于帝国内部的大城市里。”
宋诗宜双手插在兜里,边走边给陆尧两人讲述着。
她在旁边一个小店前停下:“四夷饼,这是咸阳的名小吃之一。我请你们。”
“老板,来三个四夷饼,一个绿豆汁。你们喝什么?”
陆尧要了一份冰镇梅子汁,伊莎贝尔说我也一样。
小店老板是一个高鼻深目的红发中年人,肚子很大,但热情有活力:“马上就好!”
所谓四夷饼,过去是四面八方移民到大秦后制作用以讨生活的小吃,类似披萨,但小。面饼上撒有葡萄干和芝麻,烤出来味道出奇的好。
宋诗宜咬了一口饼:“现在分封的外围土地价格贬值严重,大多难以成交和出手,还需要缴纳土地税。核心区域的商铺、住宅价格倒是居高不下,这点倒是和我们那边差不多,经济规律与人的需求相关,大体还是一致的。”
陆尧进行确认:“委员会就是天庭?”
“嗯。”
宋诗宜喝了一口绿豆汁:“不过现在是神权国授的时代,天庭的管辖也要得国家任命和支持才行。所以将我们看成特殊部门的公务员就行。”
陆尧虽然猜到了这一结果,但还是觉得奇妙。
君权神授,神权君授,神权国授。
人、神、族群文明间的关系一直都在变化,各领风骚数百年。
陆尧忽然想起:“这回和我们联系的拱卫司是哪些人?卫祁骧参将他们还在西极宫吗?”
“他们很早就被调离了。”宋诗宜低声说:“基本都受到了上级处罚。”
“为什么?”
“因为西极宫不利,没能开发出足够的价值。作为主官,卫参将坚持说太阳异常,认为掌控西极宫的关键是太阳,为此在西极宫调查了很久,消耗了许多人力物力,他需要为这事负责。”
“所以他被派到了远征军里,结果遭遇虚镜后失联。按照大秦当地时间,卫参将已经消失12年了。”
宋诗宜低声说:“卫参将的妻子余氏和孩子就住在咸阳,生活不是很好。余氏常年生病,孩子才刚读书,卫参将为妻子看病负债也不少,加上替亡去的父母还了赌债,这回被认定是失踪所以抚恤金也没有发放……”
卫祁骧遇事冷静沉稳,做事雷厉风行,对下属也算有情有义,陆尧对他挺欣赏。
听到他家里变故,陆尧心里有些惋惜。
自己当初掌握了西极宫,后来路过用烈日对卫祁骧打了个招呼,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后续。
古人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陆尧决定去看看那孤儿寡母,力所能及资助他们一点,表个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