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察觉到花如雪满心满眼的不满,苏奕伸手幻化出一道幻影,缓缓讲道:
“自妖兽魔化后,世间修士分作两派,一派以素商应氏为首,主张除恶务尽,斩杀一切妖兽,以绝后患。而另一派以青阳苏氏为首,主张妖分善恶,恶妖除之,善妖友之。”
“上任家主寻得此千年寒冰石,因其外表坚硬,非千钧之力不可破,便提‘晴雨’二字立于此,感怀妖兽迎来新生。”
幻影上,一只白狐刚出现在林中便被无数利剑穿心而死,嗷嗷待哺的幼兽无一例外全部惨死于剑下,修士过处,尸横遍野。
花如雪被眼前惨烈的场景震撼,她仿佛置身于万年前那场浩劫中,人们见妖杀妖,见兽杀兽,到最后没有人能分得清躺在地上的是妖兽还是寻常野兽。
妖兽是生了灵智的野兽,而魔兽又是魔化的妖兽,所以只要杀尽妖兽野兽,这世间便再无魔兽!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也都是这么干的!
直到有一位青衣玉带的修士,持剑护下一只羸弱的幼兽。
无为剑出,百剑臣服,一剑悲鸣,山河同泣!
漫天的大雨不断冲洗着地上的残躯,那人一手护妖,一手持剑,击败三百七十二人于剑下,不令手中妖兽被大雨打湿一根毛发。
众人拜服,纷纷离去,雨尽而天晴。
幻影至此,苏奕又道:“这位先祖飞升已久,他当年手持之剑,名无为,以一式落英突破人剑合一之境,胜敌无数。故此谷名落英,此阁名晴雨。先祖之大义,至今无人可比。”
他言语间充满敬意,想来十分敬重这位前辈。
“如今妖分善恶,善妖友之,恶妖除之,妖与人之间缔结契约,共同击退魔兽。想来一切皆如先祖所愿,你可明白?”
苏奕目光真挚,是真心希望她能明白如今的一切来之不易,换作几千年前,她早已成了地里的一块泥。哪还能站在这里听人说话?她应该感谢那位先祖。
见她神色顿开,苏奕这才打开书卷,四行八字出现在她面前。
“这第一个词叫晴雨,第二个读作落英,第三个是寒冰,被你打碎的那块。最后一个,无为。”
“无为?”她重复着这个名字,总觉得这两个字好像很熟悉,她应当见过。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身影,身形清瘦的女子在树下舞剑,那把剑和先祖手中的剑一样,剑身刻着“无为”二字。突然视野中出现一只小手,手里攥着一缕银发,她想看清抱着她的人是谁,也想看清舞剑的人是谁。很快视野又被一团云雾遮盖,什么也看不见了。
“小狐狸。”耳边传来苏奕呼唤,那声音有些无奈。
花如雪回过神来,将目光集中在“无为”二字上,并未同他解释她方才不是走神,而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但他似乎误会了什么,收起书卷走到她身旁,问道:“在想百兽林中发生的事情?”
她若说不是,这人会信吗?人和妖兽之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苏和会曲解她的意思,苏奕也是。
“妖兽众多,但修炼资源有限,晓寒镜区分妖兽天赋高低,天赋高者入落英谷修行最终与魔兽对战。天赋低者无法在不归林中活过一日,既不能将其放出青阳山,又无法再继续喂养他们,于是便有了百兽林。”
苏奕言辞恳切,她此时似乎有些明白将他们丢入百兽林是不得已、但最恰当的选择,不仅是妖兽,人也如此。
天赋低者在玄冬谷,天赋高者在落英谷。
“下个月秘境之行,希望你能跟我一起,你需要一份能够隐藏修为和气息的传承。”
“为什么?”她脑袋里有那么多功法要修炼,为什么还要获取别的传承?
“你有灵根,现下你身上虽无半分灵气,但为了避免日后被其他人看出,在正式修炼之前,你需要一份传承。”
苏奕言语间不时流露出一丝心疼和担忧,他是在担心她的灵根会暴露吗?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花如雪顿时明白事情的轻重,一只拥有灵根的妖大概会被视作异类。
她是妖兽就得跟所有的妖兽都一样,这是她一早就知道的事情。
所以苏奕为什么要帮她隐瞒这个秘密?她是个有疑惑就必须弄清楚的狐狸,于是向他问道:“为何帮我?”
苏奕忽然一笑,这笑如拂面的夕风,他就站在霞光里,青衣微动,注视着她的那双眼中满是温情。
可惜他一开口,便打破了所有美好。
“你莫不是忘了,还欠我三万上品灵石。不如每个月再加上些利息?”
“不要!”方才那一瞬间,她竟然会期待苏奕像红狐一样!她果然是瞎了!人就是人,又狡猾又讨厌!
本来她还在为开口要珠子的事情而感到难为情,既然他非要把账赖在她头上,那还客气什么!
“化影成丹!”花如雪将手伸到苏奕跟前,昂首挺胸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仿佛欠债不还的不是她。
苏奕一手捏决,沙粒大小的珠子落入她手中,他倒是给的爽快,也没问她要这珠子作何,只对她说道:“日后有任何需要尽管来找我。”
他认真又温柔地嘱咐她的样子,突然令她产生一种错觉,也许这人真的很好,可以相信。
她心中刚生出一丝感动,紧接着又听他道:“看在债主的份上,九折。”
她讨厌苏奕!
“那八折?不能再少了。”他眉头一蹙似是十分为难。
“……”她就没见过这么黑心的!
“我该回去了,卷轴留在此处,今日百字,明早来查。”
花如雪抱着卷轴,她望向苏奕离开的背影,竟从中看出了轻松愉悦!她都要炸毛了,他竟然还开心!
人和妖兽之间果然种族差异太大。
坐在案前,方才苏奕打开的书卷上搁着两块糖果,这是人族幼崽才会吃的东西,她才不吃。
她十岁,已经是成年的狐狸。
入夜后,花如雪守在落英谷的入口处,约有三刻,身前的结界微动,一只蓝蝶出现在半空向她飞来。
“小狐狸,录到了!我们快回去!”小蝴蝶落在她肩上,抑制不住的激动。
“猫妖呢?”花如雪看向归于平静的结界,她没有办法出落英谷,所以到玄冬谷找苏越的事情只能交给猫妖和蝶妖。
“她还要一会儿,她将苏越引去了别处,我才有机会隐身进去,我们先回去看看!”
“好!”
一到夕风亭,蝶妖立即将珠子打开,画面定格在第二息,“就是这幅画!”看她这轻车熟路的样子,大概都把苏越的屋子当成家了。
花如雪此刻有些庆幸她跟蝶妖非敌对,以后再进入魂海时一定要小心一些。
她将目光停留在定格的画面上,画中漫天飞雪,雪地中有一只暖金色的鸟,一旁提字两句“夕时故人暂别离,风雪染身寒霜里。”并注“花鸟图”。
这花是雪花,鸟是什么鸟?难道苏越会问起寒皋的事情,皆因画中的鸟?
这旁边的两句话,说的是什么?
“小狐狸你看!这两个字是不是很眼熟?”蝶妖突然靠近画影,用浅蓝色的妖力将两句诗的首字圈了起来,正是“夕风”二字。
花如雪灵机一动起身打开东面的窗子,窗外繁花如雪,一层层铺落在湖面上,正对应着画中的雪地!
所以花鸟图中的花,不是雪花而是梨花!
那鸟在何处?“夕风亭没有关于鸟类的雕刻更无画像。”
“难不成宝物其实在夕风亭?”蝶妖落在窗边,忽然笑出声来,“苏越可真傻!他明里暗里都快将玄冬谷挖了底朝天,一定没想到宝物在夕风亭!”
花如雪看向手边白色的窗棂,窗棂的形状也连不成鸟,而且画中鸟并不算大,所以跟这些窗棂没有关系。
画中鸟为暖金色,再结合苏越常常在黄昏时看那幅画,也许画中鸟只有在黄昏才会出现。如此只能等明日黄昏时再继续找。
眼下线索有了,她却生出了新的疑惑,这线索是谁给苏越的?宝物的存在还有谁知道,这是苏氏的宝物,还是另有人留下的?
这么想着,耳边传来蝶妖不解的声音:“不过,宝物为什么会在夕风亭?”
听蝶妖的语气,夕风亭似乎发生过什么事情,导致这里不可能藏匿东西,“夕风亭怎么了?”
蝶妖飞向床前,就在花如雪以为她要开始讲述什么的时候,却见她直奔盛放着朝露的杯子。
“容我喝口水,这种时候就无比羡慕苏和,怎么说都不渴!”
正当花如雪准备出声附和时,门突然被撞开,一道圆润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只听她焦急地询问道:“苏和怎么了?”
“没事!你回来了!我在夸他能说不渴。”蝶妖落在花鸟图的画影上,冲猫妖道:“你快来看,我跟小狐狸有新发现!”
闻言,猫妖又恢复成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走向桌前。
蝶妖道:“宝物极有可能在夕风亭!我从前没来过夕风亭,没见过这两个字。”
猫妖注视着被圈起来的“夕风”二字,嘴角微张,欲言又止,显然是不信,
“虽然我也觉得夕风亭不可能藏东西,但来都来了,明日黄昏寻一下也不碍事儿!”说罢,蝶妖散去妖力,金色的珠子重新落在桌上。
夕风亭果然发生过什么,他们俩似乎都知道,花如雪向他们问道:“夕风亭以前发生过什么?”
她同猫妖对视一眼,猫妖的眼神似乎有些难过。再看蝶妖,蝶妖头顶的触角不停抖动,似是难以开口。
方才猫妖不在时,蝶妖并未露出难以开口的表情,难道夕风亭发生的事情跟苏和有关?能让猫妖感到难过的事情,应该只有苏和。
良久,猫妖轻叹一声,看向她的眼神格外郑重:“还是我说吧,这件事决不能告诉苏和。”
花如雪重重点头应下,不能告诉苏和,却又跟苏和有关,到底是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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