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亮,清晨的凉风拂过林梢,草木摇落的霜露,浸湿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一只活尸趴在草丛里,对着半具腐烂生蛆的尸体大快朵颐,森冷的牙齿咀嚼着,将腐肉吞下,落入了空荡荡的腹腔之内,又滑落在一滩污血内。
他正享受着这场毫无意义的“盛宴”,忽然脖子被人拧断,一把匕首插入他的脑中,一只焦黑的手骨从破旧的黑袍里伸了出来,取下他脑中的长生蛊,动作僵硬地塞入自己嘴里。
宽松的黑袍下,是一具枯瘦如竹竿的身躯,细看才发现,那不过是一具焦红色的骷髅,拱起的背部,依稀可见骨骼的纹路,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散。
蛊虫液润入体内,流向了四肢百骸,清微宛若吸了琼脂玉露一般,手臂上焦黑的皮屑一点点往下掉,露出了鲜红的血肉。
他艰难地站起身来,往林间走去,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另一边,因怕陆渊他们担心,温虞等人天色一亮就出发了。
萧殷死活不肯让温虞抱着,最后还是慎昭给他弄了根木棍,走得慢一些,倒是勉强能跟上。
沿途的活尸寥寥无几,也给他们省了不少麻烦。
在经过一片樟树林时,温虞突然停下了脚步,小脸皱成了一团。
众人好一阵紧张,慎昭问道:“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谢聿的声音了。”
她看着樟树林的方向,眉头紧拧。
云惊墨:“不会吧,谢聿这会应该在朝月城啊。”
那声音有点远,温虞也不敢确定。
不止温虞发现了谢聿,清微也发现了。
樟树林内,一身脏兮兮的谢聿坐在地上,两眼迷蒙,抱着一只活尸的大腿哭得肝肠寸断。
“娘啊!你别走,你不要聿儿了吗?”
被他抱着的活尸要是能开口,只怕要骂街了。
你娘的!老子是男的!
但不管谢聿怎么抱着他拖着他,那活尸竟是碰都不敢碰他一下,甚至还拼命地想要逃离。
饶是活了两百年的清微,也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
到底是人类出了变种,还是活尸出了叛徒?
想不通为什么,清微也不想了。他现在的身躯十分脆弱,必须得赶紧用长生蛊液补一补,这里现成的一只,清微当然不会放过。
他一匕首甩过去,直接刺入了活尸的头颅。
那活尸倒了下去,谢聿怔了一下,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娘啊!你死得好惨啊!”
原来是个疯子!
清微冷笑一声,也没把他放在眼里,正准备上前把活尸的脑袋剖了,谢聿突然抬起头来,愤怒地瞪着他。
“呔!哪里来的恶贼,竟然敢杀我娘!我要替我娘报仇!”
他气势汹汹地冲过去,却被脚下的树根绊倒,摔了个狗吃屎,疼得他哇哇大叫。
清微却惊恐地连连后退,盯着他那张脸,仿佛看见了阎王一般。
“师傅……”
他不可置信地低声呢喃,眼里渐渐爬上了血丝,两股战战,竟是忍不住跪了下去。
谢聿爬起来,满身的泥巴,头上插着几根枯树枝,“呸呸”几声吐出了嘴里的草叶。
“恶贼!别以为你下跪求饶我就会放过你!”
清微懵了。
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恐惧从眼里渐渐褪去,转而浮现了一丝被欺骗的愤怒与难以言说的仇恨。
“你是何人?”
清微忍不住唾骂自己。
这疯子脑子不正常,他也傻了不成?
他的师傅谢聿早在两百多年前就死了,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看着眼前这傻子与谢聿一模一样的脸,清微仍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与怨恨。
就算没有被毒蘑菇迷得神志不清,就凭谢聿的脑子,也丝毫感觉不到清微的杀气。
他一骨碌爬起来,气势磅礴道:“我是你爹!老妖怪,受死吧!”
谢聿挥着一根将断不断的树枝便朝他冲来,清微阴冷一笑,那勾成鹰爪的骷髅手蠢蠢欲动。
他本不想伤他的性命的,但是要怪就怪他自己,长了一张跟谢聿一样的脸。
“应该就在附近了。”
正准备下手的清微,突然听到了温虞的说话声,险些自己是幻听。
紧接着又传来了慎昭的声音:“他不在朝月城待着,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那还用说?肯定是跟着你们跑出来的呗!”
是温凌。
清微瞪大了双眸,仿佛一道天雷劈在他头顶,将他炸得两耳轰鸣。
根本顾不上谢聿,清微直接掉头就跑,速度之快,让刚赶过来的温虞只捕捉到了一个残影。
“恶贼!别跑!”
谢聿还欲追过去,偏偏又被绊了一下,晕晕乎乎地摔在地上。
温虞一把把他拎了起来,看着脏得跟泥猴子一样的谢聿,又嫌弃地把他丢回去。
“还真是你!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了?”
谢聿酷爱白色的衣裳,偏偏整天上蹿下跳,玉竹每次都是一边洗他的衣服一边骂,这一回好了,估计得连人带衣服直接扔了。
谢聿茫然地看着她,眨了眨黑黢黢的眼睛,忽然眸子一亮。
“媳妇!”
他一把扑过去,抱着她的腿蹭个不停。
“媳妇媳妇,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好久啊……”
温虞和慎昭齐齐黑了脸。
在温虞还没动脚把他踹出去的时候,慎昭已经上前把温虞拉走了。
谁知谢聿就跟被抢了女人一样,气急败坏地就要跟慎昭干架。
还是云惊墨看出了谢聿不对劲。
“他这是怎么了?之前还没这么傻啊。”
慎昭注意到从谢聿身上掉落下来的彩色蘑菇,大概也猜到了什么,无比汗颜。
谢聿实在太脏了,温虞硬是把他按在河里洗了个澡,翻出了慎昭的衣服给他换上。
被冷水一冲,谢聿的脑子也清醒了,一看到温虞,顿时又高兴又委屈。
“小鱼儿,我可算找到你了!”
温虞抬手把他推开,“喂,我问你,刚才跟你在一起那男的是谁?”
谢聿啃着手指头,拧眉思索。
“那个骷髅头吗?”
“骷髅头?”
谢聿张牙舞爪地比划着,嫌弃道:“他的脸就是一个红色的骷髅头,比那些丑东西还丑。”
“什么乱七八糟的?”
温虞只当他是毒蘑菇吃多了,脑子坏了,眼睛也出了问题,便也没有多想。
而在河对岸,清微从树干后露出半个身子,目光阴冷地盯着温虞的背影。